41、
安禄山宴请群臣于凝碧池,集合李隆基的皇家乐团,举行盛大演出;梨园弟子往往歔欷泣下,安禄山的士兵们则露出刀刃,斜着眼严密监视。乐工雷海清不胜悲愤,把乐器投掷于地,面朝西方恸哭。安禄山怒,把他捆缚于试马殿前,肢解杀死。
安禄山听说之前李隆基出逃时,百姓乘乱进入皇宫盗取库物,得了长安之后,命令彻底搜索三日,连同百姓家里的私财,全部掠走。又下令府县彻查,一文钱的东西,也要查清楚,再牵连搜捕,像藤蔓一样无穷无尽,民间骚然,更加思念唐朝。
42、
自从皇帝李亨离开马嵬北行,民间相传太子要从北方收兵来取长安,长安市民日夜盼望,甚至有时忽然相互惊叫说:“太子大军到了!”大家一起飞奔逃走,街市为之一空。贼军望见北方尘起,也惊恐欲走。京畿豪杰则往往杀死叛军官吏,准备响应官军;继而官军没来,叛军诛杀他们,平静一段时间,又有谣言,豪杰们再度起事,如此反反复复,相继不绝,贼军不能控制。安禄山刚取胜的时候,从京畿、鄜、坊一直到岐、陇都归附他,到了此时,长安西门之外,全都是他的敌人了,贼军兵力所及的,南不出武关,北不过云阳,西不过武功。江、淮上疏奏请或贡献,到蜀地或灵武的,都从从襄阳北上,绕道上津,抵达扶风,道路畅通,都是薛景仙的功劳。
43、
九月一日,史思明包围赵郡,九月乌日,攻拔;又包围常山,十天,城陷,杀数千人。
44、
建宁王李倓(tan),性格英明果决,有才略,跟从皇上李亨自马嵬北行,兵力寡弱,屡次遭遇寇盗。李倓亲自遴选骁勇,充任皇上前后侍卫队,血战以保卫皇上。皇上有时过了饭点还没吃上饭,李倓就悲泣,不能自胜,军中将士都瞩目敬重他。皇上想要任命李倓为天下兵马元帅,让他统率诸将东征,李泌说:“建宁王诚然是元帅之才;但是,广平王李俶(chu)是兄长。如果建宁功成,岂可使广平王为吴太伯吗!”(吴太伯让国故事之前注解有讲过。)皇上说:“广平王是嫡长子,何必以元帅来提高身价!”李泌说:“广平尚未正位东宫。如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如果建宁大功既成,就算陛下不以他为储君,一同立功的人肯罢休吗!太宗、上皇,不就是例子吗。”皇上于是任命广平王李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都归他统帅。李倓听闻,感谢李泌说:“这正是我的本心!”
皇上与李泌出行巡视军营,军士们都指指点点,互相小声说:“穿黄衣的,是圣人;穿白衣的,是山人。”皇上听闻,告诉李泌,说:“艰难之际,不敢用官职来委屈您,暂且穿紫袍,以免让大家困惑吧。”李泌不得已,接受;穿上之后,进去拜谢。皇上笑道:“既然穿了官服,岂能没有官名!”从怀中拿出敕令,任命李泌为侍谋军国(这是专门为李泌创立的官职了)、元帅府行军长史。李泌坚决推辞,皇上说:“朕不敢逼你当臣属,只是为了一起度过这艰难时期罢了。等叛贼平定之后,任你按自己志向去留。”李泌于是接受。置元帅府于行宫中,李俶入宫,则李泌在元帅府;李泌入宫,则李俶留守。李泌又对皇上说:“诸将畏惮天威,在陛下前陈述军事,可能不敢放胆直言;万一小有差错,为害甚大。乞请先让与臣及广平王熟议,再从容奏闻陛下决策,可以的推行,不可的制止。”皇上同意。当时军旅事务繁重,四方奏报,从黄昏到天亮,一刻不停,皇上全部让他们送到元帅府,李泌先开视,有紧急事务或军事情报,则重新加封,隔着宫门用轮盘投入,其余的就等天明再处理。禁门钥匙符信,全部由李俶与李泌掌管。
45、
阿史那从礼诱说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人,聚集于经略军北,准备入寇朔方,皇上命郭子仪到天德军发兵征讨。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之子仆固玢另率军与敌人交战,兵败,投降;既而又逃归,仆固怀恩呵叱,将他斩首。将士们吓得两腿发颤,无不以一当百,于是击破同罗。皇上虽用朔方兵,但也想借兵于外夷,以张军势,封豳王李守礼之子李承寀(cai)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一起出使回纥,请回纥出兵。又征发拔汗那兵,并且派出使者,转谕西方各城邦国家,许诺以厚赏,让他们跟从安西兵入援。李泌劝皇上说:“暂且去彭原,等西北各军将要抵达时,再进兵到扶风接应;到那时候,各地的田赋捐税也该运到了,可以供应军队。”皇上听从。九月十七日,从灵武出发。
46、
内侍边令诚从贼营中逃归,皇上将他斩首。
47、
九月二十五日,皇上抵达顺化。韦见素等从成都赶来,奉上传国玉玺和册书,皇上不肯接受,说:“最近因为中原尚未平定,权且总领百官,岂敢乘国家之危,就继承宝座呢!”群臣坚持请求,皇上不许,把玉玺和册书置于别殿,朝夕致礼,就如同平时向父皇请安一样。皇上因为韦见素本来依附杨国忠,对他十分冷淡;而一向听闻房琯的名声,虚心待他,房琯见皇上,谈论时事,言辞慷慨,皇上为之动容,由此军国事多与房琯商议。房琯也以天下为己任,知无不为,敢于决断;其他宰相对他都拱手相让。
48、
太上皇李隆基赐给张良娣镶有七种宝石的马鞍,李泌对皇上李亨说:“如今四海分崩,当以节俭示人,张良娣不宜乘此。请撤下马鞍上的珠玉,交给库吏,等有战功的人,作为赏赐。”张良娣在后阁听到,发话说:“我们可是同乡,何至如此!”皇上说:“先生是为社稷考虑。”即刻命令撤下宝石。建宁王李倓哭泣于廊下,声音传进来,皇上听到,惊讶,召他进来问话,回答说:“臣最近忧虑祸乱未已,如今见陛下从谏如流,想来不日当见陛下迎上皇回长安,所以喜极而悲。”张良娣由此厌恶李泌及李倓。
华杉曰:
祸机就在此时埋下,李倓后来被张良娣害死。
此事首先是李隆基添乱,国乱家危,颠沛流离之时,三军将士,全国人民,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他送来这玩物丧志的奢侈品做什么呢?他就这点见识,就这些低级趣味!至于张良娣,她之前睡觉都要睡在床铺外侧,声称是为皇帝挡刀枪,把皇帝感动到爱她爱得不行,她不是真愿意为皇帝而死,而是哄骗男人的小手段。这不,一见了珠宝,她就见利忘义,原形毕露,在后阁发话指斥军师,跟当年武则天在帘后咆哮褚遂良“何不扑杀此獠”,也是五十步一百步了。张良娣跟韦皇后一样,偶像是武则天,梦想是成为武则天。唐朝女祸,武则天、韦皇后之后,又要添上张良娣一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