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七,你要不要同糖妈妈一起去忠义市场买菜”糖妈妈是客栈老板的老母亲,也是客栈一日三餐的大厨师。大伙都爱叫她糖妈妈,因为她一笑起来特别甜,像糖一样。
糖妈妈做的饭很有家的味道,所以每次吃完有一瞬间会特别想家,但一想到每天都能吃也就不那么想家了。
唐家连锁客栈位于古城五一街文明村,文明村赫赫有名的才子便是唐家老板——唐朝阳,江湖人称糖哥。因为他的狗儿子叫糖糖,故而随子姓糖名哥。
糖妈妈和糖哥感情颇好,两人时常坐院子里烤着太阳嗑瓜子。早年间糖哥在海南当兵而不能常伴老母亲左右,退役后决定经营客栈便把糖妈妈接了过来,而老婆孩子留在老家。
糖妈妈人很随和,但性子却十分倔。吃完饭我准备收拾去洗碗时总是被她拦下。“小七你放下,這是我的工作”,于是我又一次被她从厨房轰出来。
糖哥摇摇头招手喊我到跟前,“老妈子就是这倔脾气,随她吧,当初哄她过来身边想让她颐养天年的,不给她找点活干,她闲不住”
糖妈妈常问我:“小七呀,小八呢?”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小八在哪里,小八长什么样,小八到底姓什么?
我想小八可能是姓王名八,所以这个王八dan迟迟没有出现,害糖妈妈老找我要人。
其实我跟糖妈妈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客栈里,或许糖妈妈已经忘了在忠义市场我是那个撞倒她东西,她还和蔼可亲地跟我说:“没事没事,东西不紧要,你人没事就好”
当我从上海出发,乘坐了52个小时的火车,随后坐了直达古城的面包车,在忠义市场下车后顿感饥饿,双肩包的重量将近30斤也把我累得够呛,像个无头苍蝇低头觅食。
把糖妈妈的东西撞倒撒落一地,很不幸的一袋鸡蛋数十个当场暴毙,硫黄液体遍地开花,罪魁祸首的我身前身后都背着包,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提洗漱用品的袋子,只能木讷地看着糖妈妈不厌其烦地徒手把鸡蛋壳捡起来,又把湿嗒嗒的地面打扫干净,至今我都不敢与糖妈妈相认我们的“第一次”,实在是不堪回首。
客栈有一位很高冷的美少女点点,平时话很少,十足安静。说来我也确实没听过点点开口说过话,只不过偶尔听过它对陌生人汪过几声,嗯,它是一只边境牧羊犬,也是很伟大的母亲。
在点点生完一窝仔的三个月后我们又意外发现点点肚子日益臃肿,糖妈妈说咱们的点点又要当妈了,大家哭笑不得,这点点当妈是上瘾了。
一窝仔的小边牧基本被附近的商铺和客栈预定了,只留下一只跟点点颇像的,我们取名叫妞妞,是个很活泼好动的女孩。
许是和妞妞相处久了,当糖哥提出要把妞妞送给一个在七一街的客栈时,我和管家姐姐强烈表示抗议,因为糖哥不顾我们的反对还是偷偷把妞妞送出去了,而我们两也开始和糖哥冷战。
说来也神奇,糖哥是名副其实的客栈老板,但他每天待客栈自言当甩手掌柜外,还要负责各类粗活脏活以及睡大厅守夜,我负责办理前台入住和订房系统,管家姐姐主要是接待每一个来客栈住宿的吃喝玩乐,知而言尽。还有一个负责打扫每个房间卫生的纳西族姑娘小春,不过因为她平时搞完卫生后基本不见踪影,所以跟她交流甚少,而她也不会选择跟我和管家姐姐一起对抗我们的头号敌人糖哥。
我想每只狗都会有灵性的,它虽然不会开口讲话,但却能读懂人心,在我们跟糖哥冷战的第三天,点点也开始不太理睬它的衣食父亲,这是一只因痛失孩子而选择“报复”它父亲的好妈妈。
糖妈妈原本不太想干涉我们跟她儿子的战争,毕竟我们都相对理智把自身工作做好,私下该冷暴力就冷而已,只是这几天的饭桌上少了很多欢声笑语。
糖妈妈把糖哥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我和管家姐姐躲在窗边看得直乐,终于还是我们的终极大boss来惩治腹黑小boss,简直大快人心。
而糖妈妈在发现我们偷偷观战时朝我们竖起大拇指表示反击胜利,惊喜万分更多的是被感动于眼前这位待我们比她亲儿子还要亲,我和管家姐姐也回报糖妈妈一个大大的拇指,她简直就是我们的小天使。
妞妞是终于回到大家庭,还没中喜悦里好好感受,却得知原来点点并不是再度怀孕,而是生病了。
糖哥带点点去宠物医院就诊后独自回来,告知我们点点需要住院一星期,是肺部水肿,发现得太晚了只能通过每天定量抽取肺部积水的慢性治疗方式。后来我每天中午都会抽时间过去古城北门附近的那家医院,步行需要30分钟的距离,有时我也会开电动车,其实也节省不了多长时间,因为电动车的路线绕古城外围,车来人往而我开车技术令人堪忧,所以通常也是25到30分钟。
在点点住院的第三天,我刚准备开启电动车时糖妈妈走到我旁边说跟我一起去看点点,我在犹豫是开车还是步行时糖妈妈已经坐在我的车后座,而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的那一刻我决定义无反顾地启动,那一刻我是想起曾经坐在我小电驴的外婆。
外婆当年坐在我的车后座,当时她已有82岁,而我17岁。在送她去小舅舅家的巷子里本来还跟外婆边聊天边乌龟速度行驶时突然在横向闯入一辆车,为了躲开那轿车我竟然傻傻选择了开去撞墙,导致外婆和我双双从座位摔下来,幸好两个人除了皮外摩擦并无受伤,只是后来我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再也不敢开车载老人和孕妇。
同糖妈妈说了这个往事,她失声笑了下反过来安慰我:“小七你一直都很棒,在你没接收我儿子的客栈前可没那么多客人来住,你来了后几乎每天都要满房,所以你做什么都能做好的”,“糖妈妈相信你,坐你的车很放心”。
每每想起当时糖妈妈对我的这番鼓励总会自愧不如,我确实把一些事做好了,可更多时候我也失职失信失约了,实在不配当年她对我的褒奖。
后来我们到了宠物医院时刚好是点点抽取积水,我和糖妈妈两人一前一后按住点点的前后腿,医生拿出粗针的时候点点明显地颤抖了下,想安抚它的不安时我瞧见糖妈妈眼里噙着快溢出来的水,但双手把点点抓得十分稳妥。
抽水结束后又给点点灌了消炎的药,虽然肚子消肿了一些,但看着点点痛苦的样子甚是心疼,糖妈妈小声在点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我刚好在咨询医生一些问题离她们稍远。
回去客栈后糖妈妈有点异常,平时吃完晚饭她老人家总会坐在我前台位置的正前方的休息区边和我聊会天边整理下吧台。
其实在离开宠物医院时我便所察觉她好像有点心事,穿过院子和草铺间都没瞧见糖妈妈的身影,厨房也没在,于是我尝试敲她的房间门,她是跟管家姐姐和小春住在一个房间。
房间占地面积大约在30平,里面还有一个独立卫生间,摆放一张大床房和一张上下铺的床,糖妈妈住在下铺,上铺是小春,别看平时小春把客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实际上她自己的床十分有艺术感,被子永远卷成麻花状。
而反观糖妈妈的下铺收拾得很规整,丽江的一年四季都需要盖棉被,所以即便是夏天也是标配的棉被,冬天可能还要盖两张。糖妈妈把棉被叠成豆腐块放床脚,床头有一个枕头,还有几本圣经,糖妈妈没读过书,但却能读懂圣经里的每一行,她是一位很虔诚的基督徒。
昏暗的房间里她坐在床头也没有开灯,夜色透过窗户渗入一丝光亮,我坐到她的身边时她还没察觉,我轻声地唤她“糖妈妈”,她还以为我肚子饿了,准备起身给我弄宵夜,毕竟确实有几回我大晚上厚着脸皮央求她下面给我吃。
“你是不是不开心,是有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去报仇”我知道糖妈有心事,但也为了活跃气氛只能假装义愤填膺。
她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说只是累了想早点进房间休息,叫我别乱想也别多想,后来还是因为我的死缠烂打吐露真相:“小七,糖妈是罪人”
原来糖妈妈觉得自己把点点给害了,如果不是她当初告诉我们点点肚子臃肿是因为她认为的怀孕,就不会错过点点最好的治疗期,如今也不用看着它受苦,所以她心里很自责,所以在今天见到点点更是难受万分。
我突然很想抱抱她,抱住她的善良,抱住她的悲伤。
而我也确实伸出双手轻轻把她拥在身边,其实我不太会安慰人,身边真有人难过我就让她使劲放纵地哭泣和发泄吧,但面对她我没办法采用粗暴的方式。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都一致这么认为的怀孕乌龙事件,其实我跟管家姐姐早就讨论过点点可能是怀孕了,比你更早发现它肚子的异常,如果说错,那也是我们的错,所以跟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说完这番谎话我原本就想好再挤出几滴眼泪落实自己的罪名,结果压根不用挤,身体实在太配合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吓得糖妈妈赶紧拿纸巾帮我擦。
“好好好,好小七,咱们不哭,都没错,咱们都没错”
眼泪止住了,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回过头我一直很感激因为她我能在古城找到家的感觉,虽然没有血缘也不是相识多年,可云边就有这么一座城,城里住着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糖妈妈。
选自陈骆柒《云边有座城》章节一,持续更新,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