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诞生的原因千千万万，诞生的概率叫做随机，诞生的结果却只有一个——死亡。死亡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来到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离去，无论富贵、贫穷，无论繁华荣耀、苟延残喘，由不得讨价还价。
你看，初生的花叶无不鲜嫩洁净，越是成长却越是灰尘满布，斑点、虫眼、脱水、枯黄、萎缩纷至沓来，直至凋零，腐烂，成泥。这是一种逃不了的生命劫难。
那么每一分钟存在的意义究竟何在？无非是更加接近死亡，仅此而已。只是大多数人都看不到这一点，他们甘于被命运摆布，死心塌地地劳苦奔波，绞尽脑汁地追名逐利，恋恋不舍地走向终点。于是只要地球还在，世界安然，背负十字架的人类就不可能灭亡。
而梦中的凉却是少数参透彻悟的人中的一员，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苦苦呐喊了太久，承受得太多，却终究无力影响世界丝毫，看不见生的希望。她，他们，只能用死的方式获取梦中永世不灭的安宁与幸福，因为天堂只在另一个世界。
做了一个梦。凉死了。陆子夜死了。凉的母亲也死了。一天的筹备，数分钟的死亡，一段生命。
那个梦，怎么如此真实？
好可怕。好可怕。
我开始思考关于死亡的问题。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伴随着我所有的内疚、压抑、恐惧与不安？
“嘀嗒”，“嘀嗒”……
闹钟响起，停笔，关上闹钟，望着桌上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文综试卷发愣数秒。紧咬嘴唇，细微的疼痛，伸出舌头舔舐，血的腥味融化在口中蔓延。缓和数秒后，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对答案，为自己批改试卷。第一个选择题，错误；第二个选择题，错误；第三个选择题，错误。心已慌乱如麻，精神支撑起的气力如水般正莫名流失，一点一滴，汇聚成河，当遇见第十个错误的选择题时，我彻底没有了将动作持续下去的力气。沮丧地趴在桌上，闭眼，挥之不去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我重重包围。
这张卷子一定做得很糟糕，我的速度真的太慢了，完成不了所有题目不说，准确率还这么低。高考的希望，到底有没有？在哪里?
想到高考，我又如弹簧般起身，我要抓紧时间复习。走至墙边，想要温习贴在墙上密密麻麻的优美句段却怎么也平复不了心中的情绪，紧张，不安，害怕，怯懦。
“妈妈，帮我准备水，我想洗个澡。”
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散开，空荡的，孤独的。没有回声，这才想起来爸爸妈妈出门买菜去了，这个房子里，现在就我一人，我要自己准备水洗澡。
穿梭房屋，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入洗澡用的简陋木桶中。伸手触摸如泉自由飞泻的流水，刺骨冰冷的液体似有生命般淌过我干裂已久的皮肤。我觉得自己是条鱼，是条失水的鱼，我正全身干渴，似乎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干瘪、死掉，难受到了极点。
褪去衣物，还原本貌，我急切地跳进渴望已久的水中，一步一步向下蹲，水将腰间，胸部，颈部，鼻尖，额头依次浸漫，轻柔细腻。体温渐渐与水融合，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回鱼的模样，身体得到无限释放。我是深海中一条永恒冰凉的蓝色游鱼，日日划动同样冰凉的液体，自由滑行，无知无觉，无情无泪，无惧无痛。当我想要闭上双眼彻底沉睡时，我突然走出水面，屏住呼吸，忍住失水的不适找到水池旁的刀片。我看见人形的自己拿起一小块刀片划过左手腕，鲜红的血立即绽放，又艳丽又灿烂，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绚烂到无法比拟。
满意地返回水底。睁眼，海水的红以我为中心缓慢绽开，如人间烟火的绽放，但它比烟火更加持久，不会熄灭。眼睑变得沉重，红海逐渐模糊，黑幕罩下的前一秒钟，所有的压抑统统从身体内部爬出、浮上水面，我终于感受到了彻底轻灵的感觉。
嘴角上扬，我在海底静静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