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一度被我视为自己的灵魂居所。
应该很少人能理解西河对我的意义,因为在他们看来西河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既谈不上波涛汹涌,亦非细流潺潺。就在当地,西河也比不上潍河壮阔,甚至比不上有诸多神奇传说加身的南河令人印象深刻,更何况西河的水已被污染。
村庄的四个方向,都有不同的意义。南方之南是墓地所在,是亡者栖息之地,很难让我喜欢。东方是去往镇上喧嚣之地的方向,象征着“入世”。北方是村庄、是田地,是我们日常生活、劳作的地方。西方之西,土地无限延伸直至这条河流,远离尘世纷争,往西走有几分归隐山林的况味。
我和弟弟曾有过一次并无明确目的地的“远行”。出家门,过菜园,沿着小路一直往西。夕阳西下,沟边的芦苇白成一片,在风中起伏。眼前是连绵不断的土地,庄稼已经收割,新耕的地呈深褐色,散发着暮秋草木的萧瑟气味,突觉天地辽阔、寂寂于心。那次我们并没有走到西河,半路折返。
父亲在我们小的时候到西河打鱼,他在岸上用玉米秆搭成一简易棚子,晚上就住在那里。
姐姐用自行车带我去看父亲,那时父亲已离家几日,见了我们自然很高兴。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看到西河,河面平整如镜,阳光斜斜地铺在水面上,四周静寂无声。有水蛇在河面游走,在身后留下一道水痕。西河给我的印象是既充满新奇又令人恐惧。那个时候,西河还没有被彻底污染。
大地苍古,西河如有大美而不语。
等到会骑自行车,我和弟弟便多次来到西河岸边。去找寻父亲告诉我们的“小孩兜枕(音)”,那是一种野草,开紫色的小花,在别处并不多见。看惊起的野鸭飞过天际,只留下“扑棱、扑棱”的回声。地上有碗口大的洞,父亲告诉我们那是“獾”的窝(一种小兽,具体是什么想不太清了),我俯下身往洞中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那种动物我一次也没有见到。有时会把这种洞与巨蛇联系起来,听说王家庄附近有人用网抓到过两条碗口粗的蛇,有一条从网中侥幸逃脱,另一条被卖了换钱。
西河岸上的树也比别处粗壮,我们常会在树上见到之前没有见过的鸟。因为距离村居较远,这里称得上人烟罕至。卧在草上听鸟语唧唧,闻花香草味,观乎万物而与物同化。
我们在这探险,想找到西河之地与众不同的美。一处废弃的砖窑,一座横跨河两岸的长桥,这两处可以看做西河的地标性建筑。我们艰难地爬上满是杂草的砖窑,极目远望,西河北流不返还。坐在桥上,脚下的河水滚滚,伸手抚摸桥头刻下的红星,想象人们修桥时的场景,那时此处定是人声鼎沸。那条桥修的平而宽,应该有很多人曾从桥上走过,否则没有理由修得这么“阔气”,如今却是行人过尽。在这一刻,时光仿佛留在桥上静止不前。
西河两岸的树长得疏疏落落,春天柳树用条条嫩绿迎我,夏天杨树用满耳蝉声送我。躺下仰望天空,放下少年心事烦忧。西河太远,纷扰世事追不到这里。
我们村的耕地一直向西延伸到西河附近,耕地也分三六九等,西河边的耕地因距村庄较远,并不怎么受欢迎。我和弟弟上大学后,我们家只剩下一块地,离西河较近,那块地瘦而长。母亲一个人种了几年,最终易手他人。工作之后,每次回家都太过匆匆,想着旧地重游,却始终未能成行。
西河之地,静谧安宁,最适合做避世隐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