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的日子,像一种隐疼,看似无疤无痕,云淡风轻,可每一触及,便痛由心生,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嵌进了永生。
(三)
宿舍的窗户原本是玻璃的,可打我们住进去以后,玻璃窗就没有一天完整过,每天至少都有两块是破的,不是你砸了就是我撞了,每天乒乒乓乓的碎,以致到了后来,连老师也都懒得管了,但凡谁打碎了玻璃,自己去割一块回来补上即可,可有的人却偏偏不自觉,或者干脆口袋里没钱,便只好去搞张白纸搞点浆糊,回来往上一贴,看上去光鲜平整,便也就算得了。再到了后来,全都如法炮制,玻璃基本便没了,全成了纸糊的,偶尔再破上一两个,随风一吹,呼呼啦啦,甚是凄寒。
那时,由于宿舍离厕所比较远,学校为了方便学生起夜,给每个宿舍都配了一个便桶,每天由值日生轮流负责倾倒刷洗,白天放在厕所里,晚上提溜回来,放在各个宿舍的门口。可天长日久,由于冲刷的不彻底不干净,那桶就变得越来越臭,一到了晚上,整个宿舍都会沉浸在一股恶臭中,熏得人头晕目眩。如此一来,连值班老师也很少进来巡夜,这倒趁了猴孩子们的心,大家更是肆无忌惮。有人曾开玩笑说,这桶除了能方便撒尿,还能防老师查夜,防贼人偷盗,可谓多功能桶。
就这样,破窗户加上臭便桶,平时倒还不觉得怎样,可这一到了夏天,暑伏天一来,天气一热,便就炸开了锅了,宿舍顿时便成了臭虫蚊子的天堂,满墙满顶的都是,那蚊子的数量,远远不是用一个多字就可以形容的,这么说吧,蚊山蚊海,嗡嗡招展,说话声音稍微小点,都压不住蚊子的叫唤。
由于是连通铺,所以各家父母也是没办法,不能给搭蚊帐,再加上四处透风,灭害灵根本就不起作用,一喷再随风一吹,空气里便不会有一丝气味,于是众人都只好四处瞧瞧,挠挠头皮,一边叹息,一边骂娘,放任我们大家不管了,任我们听天由命。
一到了晚上,大家便开始各种折腾那床被子,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盖上闷的一身臭汗,没法呼吸,不盖便会瞬间被盯的一身是包,一夜光挠痒痒也没法睡觉。把床单反掀起来盖吧,也不管用,床单太薄,蚊子就像敌机一样,照样能给击穿了,照样嚣张,照样在我们身上大快朵颐,吃着喝着,把身子吸允得通红肥胖。
于是,有的同学便想出一招,用烟熏。宿舍太大,袅袅的蚊香基本不管用,只能用柴禾呛烟去熏,烟小了都不行,必须要用浓烟。于是,大家一个个就像灭火英雄,一边用毛巾捂着口鼻,一边暗暗诅咒着蚊子,好歹才算能睡一小会儿。可到了半夜,大家都折腾累了睡着了,火却又会灭了,蚊子便又会轰然而至,又开始各种叮咬,大家又只好再迷糊着去折腾被子,再捂满身是汗,再起来跌跌撞撞地去生火呛烟,一直折腾到天亮。
清晨,村里的人家都是炊烟袅袅,我们宿舍却是烟熏雾罩。铃声一响,大家一个个就像出洞的小妖,拱出来就往教室里跑。往教室一坐,一个个就跟打了败仗的伤员,鼻青脸肿,垂头耷脑。不过也好,早自习上基本没人迟到,可也基本上课没人听讲,半梦半醒间,朝阳又恰似夕阳晚照。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这还只是夏天,到了冬天,则更是荒唐。
宿舍内宿舍外的温度基本一样,大家一个个都被冻得手崩脚裂,满脸冻疮,一晚上都暖不热被窝,蜷缩的像小刺猬一样,头差不多都能蜷缩到脚。于是大家只好两个两个地组合着睡,合盖两床被子,互相依偎,相互以身子取暖,才能睡着,为此还会常常在半夜听到某些人的争吵,他说你别老使劲拽被子,我都露出了脚,他说我才盖得更少,屁股都要快冻僵,于是,各种牢骚各种骂娘,然后再各种呓语各种打鼾,又分别睡着。
每到天一亮,站起身来俯瞰整个宿舍,所见之处则全是被子,看不到一个人影,全都钻在被子里睡觉,铃声一响,这才又都和小老鼠似的,一会儿从这儿钻出一个,一会儿从那儿钻出一个,慢慢地活泛过来,然后一人打一个哈欠,顿时满屋雾气腾腾,跟桑拿一样。古诗有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而此时的宿舍里则是,夜蒙蒙人悄悄,铃声一响显儿郎。
宿舍门口的那只便桶,也是奇了怪了,一寸一寸地往屋子里跑,由于半夜起来太冷,大家谁也不愿在外挨冻,大多是拎进来后再用,可如果谁一旦用完了,却又迷迷糊糊间忘了给拎出去,后面起来的便会直接狂射,搞得桶里桶外到处都是,谁知道有多少入了桶,又有多少流在外,只有天晓得了。一天两天,几天一过,门口便很快成了烂泥塘,一阵寒风吹过,全都结成了冰,竟然有半屋子见方。
直到有一天,大家猛一惊觉,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然后相互埋怨起来,争吵不休,再一看,竟有人不小心在冰上滑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出溜地滑出一个完美的弧,于是乎,大家又不由得都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