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来我工作上有点不顺，“被调岗”了。老板说他对我最近的工作不甚满意，让我换个岗位，调整反思一下。
好吧，虽有一肚子的委屈不忿，也只能埋在心里。“人在江湖飘”，哪能随心所欲呢，那就在新岗位上洗心革面吧。
晚上8点多，照例收到了我妈雷打不动、天天在这个点发来的短信。她一直认为发短信比打电话省钱，我给她教会了使用微信，但她坚持说平时不大用，硬是不肯加流量包，所以一毛钱一条的短信还是我们联系的主要方式。
“今天你应该值班吧？到家了没？累不累？”
虽然我在上海，我妈在离上海1300公里的老家。但我妈熟稔我的工作节奏、记得我的作息时间，一直算的清楚我哪天值班、哪天休息。
“我最近换了个岗位，值班时间调整了，今天回来早。”
“调岗位了？具体做什么？”
正当我编辑短信，试图以简短的语句向她说明我这次调岗的经过时，又一条短信冲进我的手机：
“做什么都无所谓，那你开心吗？工作的事看开点，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你开心吗？”……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我的鼻子突然酸了。
江湖险恶、职场不易。这次人事变动于我来说，就是在单位内部的一个小调整，但也足以让我体会什么叫人情世故与世态冷暖。同事们有人向我表示暧昧不清、似有若无的同情，有人直接抛给我一个幸灾乐祸、明暗不定的眼神；关心我的朋友们问的更多的是对我薪资及前途的影响。
而只有我妈，问我是不是开心。
韩寒说：“当大部分人都在关注你飞的高不高时，只有少部分人关心你飞的累不累，这就是友情。”
而我还想为这句话再加个注脚：这少部分人中，关心你飞的开心不开心的，是你的父母。
2010年，我完成了父母一直以来的心愿，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了体制内。此后，我妈就一直说，女孩子不要太累了，不要那么拼，身体最重要……她不求我在体制内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只希望我能够守得自己的一片小幸福。
02
近期的热播剧《欢乐颂》中，刘涛的女儿在剧中献上了荧幕首秀，饰演小时候的安迪。面对这个和妈妈的五官有着80%相似度的小美女，网友们纷纷发出温情的感叹：“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母亲和女儿之间的基因传递往往令人惊叹并倍感神奇。除了刘涛和女儿，刘亦菲、侯佩岑、蔡依林和她们的妈妈，几乎都可以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长相，母亲，往往还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塑造着孩子的行为举止、气质品格。
从小到大，我也经常被说像我妈，她的高中同学甚至说过，我连说话的声音都跟她年轻时候很像。
对这个评价，我在内心中是窃喜的。我妈最值得人称道的，就是那双剪水双瞳的大眼睛和纯天然的双眼皮；能够遗传到这两个优点，我很开心。
可是，我又不想成为她。
她总是不知道经营打扮自己。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同学的妈妈中那个“最时髦的”；我读小学时，小县城里刮起了“交际舞风”，她的同龄人们都穿上高跟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跳舞；而她，却每天晚饭后一边打毛衣一边陪我写作业。她也很少跟风买流行服饰，总是对降价打折的衣物一往情深。
她总是把我管的太死。日常饮食、穿衣戴帽，她都把我照顾的妥当服帖；我读初中时，她是我的历史老师，她跟所有我的任课老师都打遍招呼，让老师上课多“照顾”我，以至于我当时非常反感这种处处被人盯着的感觉，上高中时特地挑了个离家远的学校解脱自己；她规定我无论跟谁出去玩，晚上八点之前一定要回家，理由是“女孩子不能老在外瞎晃悠”。
她总是唠唠叨叨个没完。退休后，她除了跟老姐妹们跳跳广场舞，还热衷搜集养生秘诀和健康指南，每天准点收看央视十套的《健康之路》。她在上海给我带孩子的时候，家里有WiFi，我教她学会使用微信，她就整天给我转发养生贴士；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那么几句：“天冷了要加衣服，早点把秋裤穿上……”在我很多年不穿她手工织的毛衣毛裤后，她才没有再固执地为我织下去；而我的孩子出生后，她立马准备了一大包小毛衣、小毛裤。每当我跟她说：“妈，别织了，款式太难看，穿不出去……”她还是固执地不肯摘下老花镜：“那就穿里面，自己织的暖和……”
前几天我在听“冬吴相对论”，那期的主题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梁冬说到一个有趣的观点：现在城市的离婚率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都市男女对彼此的了解不够；而了解，不光指两个人之间的了解，两个家庭的互相了解也很重要；因为结婚后的生活，实际上是两个家庭的磨合。
梁冬建议，当一个男士决定向一位女士求婚时，最好先去她家了解一下她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因为，准丈母娘现在的样子，可能就是结婚对象几十年后的样子。
我当时听了心里就在想：我以后退休了，可要注意不要成为我妈现在的样子：除了跳广场舞，似乎没有别的追求；让她去旅游，她舍不得花钱；一点也不懂得享受生活，对儿孙的事情操心太多。我到时候才不这样，我一定要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美丽优雅的老太太。
03
今年好像流行背带裤、背带裙。大街上有很多女孩，用简单的T恤衫搭配一条背带牛仔裤或牛仔裙，青春洋溢的无以复加。我每每在街上看见这样的女孩，也忍不住频频回头行注目礼。
而后，我就想起了自己13岁那年的往事。
那年的初夏，妈妈带我出去买衣服。在一家卖裤子的店里，她为我看中了一条背带裤。从小，我就是个高挑的女孩，13岁的时候就长到了167cm；纤瘦修长的少女身材和自内而外的青春气息被背带裤衬托的更加引人注目，店员不停的奉承，连在一旁一起试裤子的几个顾客都纷纷说：小姑娘穿成这样真好看，真是青春洋溢……
妈妈非常满意，准备要付钱，但却被我阻止了。
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乖乖女类型的裤子；我想要宽松肥大的“太子裤”，穿起来虎虎生风，多酷啊。
那时候我刚刚13岁，少女的叛逆与不羁就像一个火球，熨烫的我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想要追寻属于我的“自由”。离经叛道的想法和飞扬不羁的思绪令我趋之若鹜，我藐视一切按部就班和因循守旧；虽然我不敢模仿“古惑仔”那样染头发、打耳洞，但让我还穿这种像小孩一样的背带裤？我才不呢！
在裤子店里，我们母女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妈妈满足了我的要求。
直到18岁考上大学离开家乡，我与妈妈的思维碰撞，就像挑选裤子时的分歧一样：妈妈希望将我打扮成一个乖巧本分的乖乖女，而我，想要用一条走起路来拉风甩动的“太子裤”证明我的个性。那时的我，就像一匹急于脱疆的野马，时刻想要冲出家庭的管束与父母的牵绊。高考前，我在日记中写道：“我一定要报考省外的大学，离开老是管东管西的妈妈，离开这个灰败破旧的小县城，越远越好。”
04
而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在远离家乡1300公里的上海安了家，远离家乡、远离父母。
而如今，我也在生活的打磨下，早已不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叛逆不羁的女孩了。
而如今，我也成为了一名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
当自己成为了母亲，才终于能理解，你，我的妈妈，当年是如何在平淡艰难的生活中，为我的成长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以及你对我浓得化不开的牵挂和永远不计回报的付出。
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在产房外的椅子上等了一夜；产后住院，你坚持说，我老公不会照顾产妇和刚出生的孩子，坚持留下来陪床；50多岁的你，就那样在病房的沙发上蜷缩了几个晚上……
你对我的唠叨，无不渗透着浓浓的爱；你一直遗憾我是独生子女，不仅孤单，以后给你和爸爸养老的负担还会很重；那时候看《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命运多舛的女主上中学时被人欺负，她的哥哥将那个坏人打成重伤，自己也进了监狱。看到这里，你幽幽地看着我：“女儿啊，你没有哥哥或者弟弟，以后万一有人欺负你，都没有一个像这样能豁出命去保护你的人……”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又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母亲对孩子的爱，也许并不特别；但是，却于日渐一日的平凡中，透出了伟大，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爱。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想订束康乃馨送给你，但你肯定嫌我乱花钱。
因为，你总是念叨，我在上海生活成本高，要还房贷、养孩子，钱要省着点花；
你热衷于跳广场舞，说是锻炼好身体就能少生病，以后能给我减轻负担，让我少照顾你；
你总是拒绝出去旅游，原因是出门就要花钱；
你老是不买新衣服，却热衷于给我和外孙买衣服、买玩具；
你唠叨个没完，是因为我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你的心。
每天的天气预报，你看了家乡的还要看上海的；上海天冷了、降温了就发短信提醒我，一定要早点穿上秋裤，因为，女人要特别注意保暖，才能气血旺盛。
假如时间能够回到13岁那年，我一定听你的话，穿上你为我选的那条背带裤，任你将我打扮成你喜欢的样子。
可是，我们回不去。
那么，以后天冷了，不用你逼我，我也一定早早穿上秋裤。
---写于2016年母亲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