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如往常。和梦里的一切告别没有声势宏大的临终仪式,也没有任何手势和语言。
不知道一整夜把头发睡成了什么模样,后背离开床单,隐约觉得身上有干掉的汗渍。睡眠的空间应该很狭窄,逼仄到压抑的空间里氤氲着昨晚残留的洗发水的味道,一夜过去已经淡了不少。
是的吧,睡眠的空间应该很狭窄,狭窄到梦境都像是悬挂在烛火上的宣纸,单薄的,摇摇欲坠的,在醒来后的第一秒就燃尽在火苗的最深处,变成一摊黑色的粉末。
街道上铺设的人行道,灰暗色的黄绿瓷砖,相间着,也破碎着,一块块不再完整的正方形构成的断续的黑色直线一直延伸到眼睛能看得到的最远方。那里也没有太阳升起,却也有半垂着头匆匆忙忙的双腿来回徘徊。
忘记了耳畔是从哪一刻开始接受了这一切的叫嚣,尽管在沉睡的生物机能里声音是唯一的警戒防备,但却完全阻止不了一切倦怠时耳朵的被动和狼狈。沸腾的喧闹像是静默宇宙里的巨大音叉,震颤着庞大的一切,却又败给了这庞大一切里缺失的一点点微小的介质,都是徒劳的嘶喊和吼叫。
所以这个世界在说什么吗。没有,没有在说,没有听到,也没有被听到。不,可能是有被听到的,但没有被理解。
如果空洞的瞳孔可以选择慢放,那么那些干枯的皮肤和僵硬的神情都会被反射在这一片深棕色的湖泊里,没有颜色,没有语言,有慢慢被分解开的一个和又一个动作,木讷呆滞地,朝着反方向走过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酷爱光芒的肉体在满是疮痍的世界上翻滚着,享受着,米黄色的天体打下一束束孱弱的追光汇聚在布满毛孔的皮肤之上。这不是希望的笼罩,也并非福泽的降临,千百年活跃在传说中的故事道尽一切玄机,这绝不是上帝的怜爱和恩赐,可又未尝不是一次次处心积虑的爆炸谋杀。
那些虚构的色彩漂浮在整个视觉空间的最上层,液态的颜料好像涂满了每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流下一条条细长的生命线,滑过粗糙坚硬的墙面,在某一个不自觉的瞬间凝固。每一个刺目的色彩都是危险的勾引和诱惑,就算是遥远绵长的绿色山脉,也像极了来自另外一个天堂的召唤。
所以有使命吗。
没有。特别是当墙壁左上方的钟表一切归零的时候。
千回百转,也是周而复始。带着一样的迷茫和疲惫,换一些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还是和以往一样。无论是擦肩而过的表情和动作,还是那些静默如谜的摆设,安然地躺在这个世界本就归属于寂寞的角落里。
把一切先在门口扔掉吧,把肩膀上张牙舞爪的黑色烟雾扑一扑,然后赶快关上门。
不规则几何形构成的背景下,立着一张黑色的矮桌,桌子的正中央是一条长方形的灰色宽带,整个看起来像是一份包装精美的黑色礼盒。宽带的正中央竖着敞口的玻璃花瓶,浅到瓶颈之下的营养水里插着一束干枯的阿亚花斯卡,也许早就死掉了。不过没有意义,养不养的活是没有意义的,一直很清楚,不需要怀疑。
白色圆瓶被迅速地拿起和放下,半满的玻璃杯变得空空荡荡,咚咚当当的脚步声听起来厌烦的不得了,但是确实在眼下安慰了终究寂寞了一点的耳朵。
水的声音淅淅沥沥,时断时续。
没有沉入深海的一串泡沫,没有蔓延到荒原尽头的赤红血液,没有窒息的神秘气味,也没有刺进骨髓的疼痛。
只有咚咚当当的脚步声,但是听起来又迟缓了一点的脚步声。
一张透明的巨大玻璃把世界分成两半,而千千万万的眼睛和唯一空洞的双眸注目对视,紧锁其中的木然和寂寞,不都是一样的苍凉和不屑。
陌生的声音透过远方黑暗中见不得光的电线响在了近在咫尺的面前或者墙壁的背面,为那些浮夸张扬和虚情假意搭配好饱蘸深情的爱恨言辞,听不懂,听不见。
藏匿在熟悉空间的震动和声响不依不挠,黑白相间的曲线条在正方形的液晶屏幕上不断地跳动着。
这是整个世界都安静的最后一刻。
那块荧光的屏幕上所能显示的最大数字之后,一切归零之前。
所有能够控制黑暗和光明的按钮最后停在了黑暗,所有能够发出声音的物体都被贴上了静音标识,所有颜色都被油漆泼成了黑白两色,所有仓皇不堪的动作神情都被定格。
这是今天的第二十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