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母在城里打工,年幼的我被留给外婆抚养,从此,我的记忆便和她密不可分。
外婆走路总是颤颤巍巍的,因为肥胖,她连转身都显得笨拙,但是外婆却执拗地走到哪儿都要抱着我,嘴里还念着,"乖乖爸妈离得远,外婆爱你不孤单。”我觉得难为情,不服气地叫嚷着,"外婆,我不是小孩儿,我可以自己走。"然后挣脱着跑开。那时的快乐总是简单,在田间地头,在山中林风,外婆在我看不到的身后,追着,"乖乖,你慢点,我追不上你呦。"
后来,我上学了。乡村的教育严苛,学校规定早晨六点就要开始一天的学习。外婆一辈子没读过书,但她却觉得知识很重要。她会在凌晨五点准时起床,烧火做饭,然后把我从热气腾腾的梦中叫醒。一年又一年,直到我离开家乡,离开外婆,她早起的习惯仍旧不改,外婆逢人便说,”万一乖乖还回来呢?我还要早起给她做饭呢。"
我毕业了,留在城市工作。和外婆的关系也从最开始一周一次的通话变成了一个月,半年。再后来,她更老了,变得絮叨,变得伤感。每当我回去看她,外婆就会和我聊一些家长里短,情到深处也会黯然流泪。我慢慢地开始害怕和她独处,那种说不出的慌张,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要离开。外婆似乎感受到了我的闪躲,终于在几次欲言又止后独自喃喃,”终归是要走的,都走吧,都走吧。"
外婆手术出院,我赶回去看她。外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早早地就坐在路口等我。只是当我隔着车窗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外婆木讷的脸上不再有表情,我拉着她,埋怨道,"外婆,你不认识我了吗?"外婆这才看我,努力地挤出笑容,说:"你是乖乖啊,我怎么不认识?外婆每天都在想你嘞。"我背过身去,眼泪流了下来。
不久,外婆就去世了。送殡那天,风很大,每个人都蜷缩着,哭泣着。我站在人群中,回忆过往。我想,岁月终归是残忍的,这一天也终于来了。我和外婆注定的分别,今生再无缘。
外婆下葬的时候,很多人都站着看她最后一眼,看着黄土把洞穴填埋,封死,不再悲哀。我的心也异常的平静,我妈说,"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不管世上多热闹,往地里一送,就没了。"
外婆走后,我无数次地梦见她。只是不知道,这最后的陪伴,还能维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