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奶奶的,老子不打了!”赵小军一把拔掉针头,暗色的静脉血隔了一会儿才从针孔中渗出一滴。
“不行,一共十个疗程,每个疗程输液十五瓶,这才哪到哪儿。”胡医生动都没动,从报纸中透出脸来。
这五天,胡医生给赵小军每天打三个吊瓶。赵小军觉得自己像个快被充爆了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炸掉。
“胡医生,胡姐,胡奶奶,我叫你奶奶行不行?你别让我打吊瓶了行不?”赵小军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过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哭了。
“开什么玩笑?这些药是我专门请人从战区医院带过来的,是治疗抑郁症的特效药,不打完,我怎么向你们连长指导员交代?”
“扑通”一声,赵小军直戳戳地跪在了地板上。“奶奶,我给你跪下了,我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你看看我眼睛,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哭的次数加一块儿都没超过两位数,自从认识了您老人家,我每天早上都是哭醒的。我现在走在路上,都能感觉自己脑子里装了两斤水,随时能倒出来,真的不能打了啊姐。”
“小赵同志,你先起来说话。胡医生两手抓住赵小军的肩膀,像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就把这大块头抓了起来。
“人都会生病,生病了就要打针吃药,你能因为药苦就不吃,打针疼就不打吗?这道理幼儿园小朋友都明白的呀。忍一忍,咱必须把病治好,你们张班长跟我说,你这半个月是茶不思饭不想,眼看着你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他想想都心疼。为了让班长安心,你也得把剩下的针打完呀。”
“啥玩意儿?那个变态会心疼我?他这时候指不定在哪儿偷着乐呢!胡医生,总之我是不打了,你要再逼我的话,我就把你这些破药罐子全砸了!”说完就准备动手。
胡医生大喝了一声:“敢!”
这时从门外窜进两条黑影,瞬间就把赵小军摁在了椅子上。是张永新和一班长黄鹏。
胡医生不知从哪儿掏出两条打背包用的尼龙绳:“把病人绑起来!必须配合治疗!”
“你们不是人!虐待新兵!我要去中央军委,去八一大楼告你们!”霎时间赵小军被绑的结结实实。
“没想到病情这么快就恶化了。”胡医生眉头一锁:“现在小军已经从抑郁症发展到妄想症了,咱们得加量。”
赵小军“嗷”的一声,昏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沈原说:“赵垮啊,你可把爹吓坏了!”
吴论说:“没事吧赵垮?”
“没事?你可以试试啊,你们都可以试试啊!”赵小军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头撞在上铺的床板上,疼的睁不开眼。
“别激动,先忍忍,我仔细看过了,你打的是生理盐水,没关系的。”
沈原说:“这帮人真他妈阴啊。我原本以为吴卵这招能将到丫们的军,没想到这帮孙子这么损的招都想得出来。赵垮,你觉得自己还能撑几天?”
“几天?我一秒钟都撑不下去了,你们可以试试一天打三个吊瓶是啥感觉,更何况旁边还一直坐着个两百多斤的熊娘们。”
“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张若谷说:“部队的管理经验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一般人能想到的招数他们肯定都见识过,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
“得得得,273,你丫不是北大高材生吗?奥数冠军吗?青年精英吗?能不能动动你那颗24k钛合金脑,帮哥几个想点实辙,别老说些不咸不淡的风凉话。”
“办法不是没有。”张若谷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旁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的语气这么认真。
“啥办法?”
“算了,你们做不到的。”
“操,”沈原说:“好好地当你的人工智能,别老掺和我们人类的对话。”
吴论一笑:“你是说十一点钟方向?”
张若谷眼神一滞,没搭腔。
赵小军说:“那我到底咋办?还要不要继续抑郁?”
吴论说:“忍不了就算了吧。”
沈原说:“那不前功尽弃了吗?要不再忍两天?”
吴论想了想,问道:“你们记不记得张永新以前说过,部队纪律最高处罚是啥?”
“开除军籍吧。”
“得犯多大的错才能开除军籍呢?”
沈原寒毛一竖:“卵,你又在动什么鬼脑筋?”
“怎么了,害怕了?”
“怕?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不就是开除个军籍么,有什么好怕的,开了正好,我回北京继续创业。”
“你呢赵垮?”
赵小军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卵,不是哥不敢,哥以前在社会上的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见多了,啥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孩怕。两米长的砍刀你见过没有?”
沈原说:“吹牛逼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克制点儿,两米长的砍刀,你拿来砍变形金刚吗?”
“这叫修辞,懂不懂。哥是有一点儿顾虑,这次来参军,主要是为了完成我爷的心愿,我爷八十多了,要是知道哥被部队开了,万一中个风梗个塞啥的,哥可咋整?”
“那要是记大过呢?”
“那没问题。我爷说过,以前在朝鲜战场的时候,一线的那些个指挥员立的功和记的过数量差不多,有时候记过比立功还牛逼。”
沈原说:“卵,你别打哑谜了,到底想干啥?我以前听说过,到了开除军籍的份上,大多是些杀人犯强奸犯间谍卖国贼,你不是想把哥几个引到违法犯罪的道路上吧?”
“没那么严重,不过我确实想干一票大的,风险也有一点儿,但足以让我们以后日子能过得踏实点,不用整天被变态吆来喝去的。”
“你是说哥几个合伙揍变态一顿?”赵小军再次兴奋地坐起身来:“那敢情好啊,我早就想过几百次了,你们俩战斗力虽然弱了点儿,只要能分别抱住变态的一条腿,我保证揍得他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打不过的。”张若谷说:“我听指导员说,张班长当年参加过雪狐特种大队的选拔,是K师当年唯一进过决赛的人,以他的单兵素质,你们三个一起上也应该不是对手。”
沈原说:“当然,赵垮你也不动动脑子,新兵连这帮干部班长早就看咱们不顺眼了,要不是查新兵体罚查的严,早他妈动手了,揍变态一顿,不是正好给他们一个动手的理由吗?”
赵小军说:“那到底咋办?”
吴论说:“你觉得部队这帮干部班长最怕什么?”
“卵哥,我叫你一声哥行不行,别再琢磨这事儿了。你之前说他们怕新兵抑郁,怕新兵自杀,你看把哥整的。”
“你们难道从来没琢磨过一件事,为什么这新兵连要放在这与世隔绝的山窝子里,跟团部都隔了好几百公里?”
沈原说:“怕跑兵呗。这几年各个部队新兵连跑兵都是常有的事,放在这破山头上,你就算想跑能跑到哪儿去。”
吴论问:“为什么他们怕跑兵?”
“这还用说么,好好一个人放到部队,跑没了,怎么跟新兵家长交代,万一跑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比如犯了刑事案件啥的,部队怎么处理?”
“那你觉得,新兵连如果跑了兵,会有什么后果?”
“肯定得挨处分啊,连长指导员估计都得受影响。”
“会开除军籍吗?”
沈原想了想:“不会,新兵连跑了兵,在上面看来,肯定不只是兵自己的问题,连队干部也有责任啊。不是忍受了非人的虐待和残忍的折磨,谁愿意跑啊?”
吴论双手一合:“那不就结了。”
沈原一愣:“你要跑?”
赵小军吓得直摇头:“哥宁愿光明正大地被开除军籍,也不能被人说当逃兵啊,这传回去以后退了伍还怎么在社会上混?”
“又不是打仗,什么逃兵不逃兵,从这里跑出去,不是怯战,是表达你对新兵连管理的不满,是跟张永新这种歪风邪气作斗争。当逃兵的都是怂包,你觉得怂包敢从这儿跑出去吗?”
“你这几天没事儿就一个人眯着眼瞎琢磨,就是在琢磨这事儿?”
“你想想,一个班同时有三个新兵逃跑,班长是不是得负责任?”
“那当然,如果我是领导,肯定把变态给撤了。”
“那目的就达到了。这深山老林,我们跑出去难,他们要抓到我们也难,猴子上次不是说离这儿一两百公里有个县城么,咱们带上钱,到县城里玩上个把月,等他们把咱们抓回去的时候,张永新肯定得撤职,连长指导员知道咱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肯定也不敢怎么样,顶多也就是给个处分,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一个小小的处分,能影响你直播,影响你创业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沈原说:“但你咋跑呢?而且,你怎么知道县城在哪儿呢?”
“不知道,但有人开车送我们过去。”
“谁啊?”
“运物资的司机。”
赵小军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过咱们三个大活人藏在卡车里,能瞒住司机吗?”
吴论说:“你瞧瞧他每次过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后座藏头野猪估计都发现不了。”
“我觉得不好说。”沈原右手支着脑袋:“万一被发现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也更难过了。”
“被发现也没事,咱们在林子里散开跑,他一个人也抓不住我们。”
“这可是东北的深山老林啊,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观察,这地儿确实是荒无人烟,快入冬了,咱们万一在林子里迷了路,说不定会活活饿死,”
“怕啥,有哥在。”赵小军说。“从小我爷就带着我在长白山的林子里打猎,你现在把我扒光了扔林子里,过一个月我也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搞不好还能给自己整身貂。”
“赵小军同志,你这种不分时间场合吹牛逼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真的不是吹牛逼。”赵小军脸上肌肉紧绷:“东北的林子都有人性儿,我能跟它们说话。”
“越说越他妈邪乎。”沈原摇摇头。
“猴子,我觉得赵垮不像是吹牛。县城的方向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赌一下。哪怕赌不对,咱们认命,原路回来不就完了。”
沈原是个不安分的人,以前有个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比谁都来劲,这次却蔫了。吴论笑了笑:“我看你也就会点小打小闹,一动真格就怂得跟狗一样。”
“吴卵你丫别激我,别的事儿都成,就这一件我不能答应你。”
赵小军说:“这主意没啥不靠谱的啊,你小子关键时刻怎么能背叛革命?”
沈原整个人缩在墙角里,唉声叹气了老半天,说:“得,跟你们丫交个底吧,千万别说出去,这个师的师长是我舅舅,我妈就是因为管不住我才把我扔到舅舅的部队的,我舅是什么人,我哥今年都二十五了,我舅能把他吊在房梁上打,我要是敢跑,被我舅逮回来不得抽筋扒皮啊。”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官二代啊!为啥一直瞒着哥?你赶紧让你的师长舅舅给连长指导员打个招呼啊,稍微照顾照顾,哥几个还用得着动这些歪脑筋吗?”
“照顾?我跟你们打个赌吧,新兵连结束后,我肯定会被分到最苦最狠的连队,干最脏最累的活,如果现在哪里有仗要打,我舅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肯定第一时间把我送到前线。师长外甥这个身份,要是能利用我早利用了,还用你们提醒我?完全就是个负资产啊。”
“那你也没必要一直瞒着啊,在哥们面前装什么低调。”
“真不是低调,我是担心让连长指导员知道了,他们万一真照顾了我,我舅肯定会对我不客气。”
这时张若谷突然把褥子和被子都掀开,翻来覆去地找着什么,吴论从没见他这么着急过。
沈原说:“你们丫千万得保密啊,我一条小命就握在你们手里了,千万千万。273,你也听见了,别说出去。”
张若谷一抬头,满脑门子都是汗:“你们谁动过我的床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