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给人强烈的矛盾感,比如我一边痛苦于种种煎熬,一边接受突如其来的祝福,然后还要假装其实我过得很好。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我问他,但他没有再回我消息。这是我和他几年后第二次说话。上一次还是疫情刚开始时,他问我是否一切都好。
我和徐先生是2018年在台湾认识的。那一年,我独自一人来到台湾,因为刚刚离职,所以想乘此机会去转转,妈妈说台湾女孩很嗲,让我去学学,我想行呀,于是飞到了这里。
我记得我在飞机上听了一路的《那就这样吧》,因为飞机嘈杂,所以听不清,但因为这首歌我反复听了不下百遍,所以就算听不清,也能知道唱到哪了,在唱什么。那时候刚分手不久,想用一首情歌陪伴我,所以选了它,这首特别像我的歌。
飞机落地后,我赶忙打车去了住处,因为遇到了一场大雨。雨后的台东很潮湿,但看着路上台妹们娇嗔的模样,觉得空气里突然充斥着焦糖的甜腻味。我那次住的是民宿,虽然我不喜欢民宿,但网上都说到台湾就要体验风土人情,而台湾的民宿老板就是很好的切入口。我想不如一试,反正都要体验。
这家民宿叫好运客栈,一共三间房,准确的说,一间是老板自己的,还有两间是出租给旅客的。民宿的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头,至少有60岁了,文邹邹,戴幅淡色细边的老花眼镜,喜欢穿各种花纹的蓝色的T恤,配上一条棕色的中裤,脚踩一双搭扣式的咖色拖鞋。每次我见到他,他都在看报纸。他不苟言笑,甚至可以说有点严肃,让人觉得不适合做老板,缺少一点八面玲珑。但因为他民宿摆放着他当兵时候的照片,我想他至少不会是个坏人吧。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另一间房住的是谁,因为该是有如何的缘分才能恰巧在同一时间段入住只有两间客房的民宿。但当天入住时我没有看到隔壁的人,但老板说隔壁已经有人了。
第二天一早,其实也不算太早了,九点半左右吧,我起来吃早饭。老板依旧坐在那里看报纸,但多了一杯咖啡。他问我西式和中式想吃哪种,我问他擅长啥,他说他的西式炒蛋一直被人夸。虽然我不爱吃蛋,但都这样说了,就来份炒蛋吧。几分钟后,我吃着炒蛋,牛奶,面包,看着接下去去太鲁阁的路程,他依旧在看报纸。差不多10点左右,隔壁的人出现了。
“老板,你充电线有吗?我的不巧坏了。”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不算长,但也不算短,长相清秀的男生出现在眼前。灰色的短T,没有任何logo,穿了一条偏深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平板鞋。身高我倒一直看不准,但比我高。
“有有有,那个桌上一盒都是。”
“怎么那么多呀,谢谢呀。”
“都是顾客落下的,谁要谁用吧。”
我和他相视一笑。
“我也来份炒蛋。”
后来发现他今天的行程也去太鲁阁,他也是一个人,于是我们一起打车去了。过了一个弯,遇到了这样的风景。
他先看到了这个景色,说很台湾。我不以为然,但因为这是我第一天的行程,所以也拍了一张。后来才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台湾。他说他特别喜欢花莲,有山有海,又美又静。
到了太鲁阁,他抢着把钱付了,我说AA,他说在东北哪有小姑娘付钱的事。为了表达感谢,我主动提出给他拍照,于是顺理成章加了微信,然后我们就分开玩了。
再见面是第二天早上,这次他比我早起坐在了餐桌上,蓝色的桌布,除了装调味料的蓝色瓶子,便是那个蓝色的盘子里放的炒蛋。
“早呀,你不喝点什么吗?”我纳闷他怎么只吃炒蛋。
“哈哈哈,那一起喝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
“那陪我喝一杯呗?”
“不不,我喝牛奶,你喝咖啡吧。”
于是我们和老板一起开始闲聊。
原来老板94年就开始闯荡人生,在华尔街也算是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因为母亲去世,回到了台湾。并且遇到了现在的妻子。她的妻子是一个马来西亚的姑娘,在台湾开花店。现在年纪大了,不卖花了,在靠海的地方买了一套房子,开始学油画,真正的面朝大海。他们夫妻每周约定会共度周末,剩下的时间,一个画画,一个经营民宿,加上看报纸。
早餐后,徐先生问我有没有兴趣晚上一起去看萤火虫。我说好。于是再和他见面,便是晚上七点。他向老板借了一辆助动车,我们便去了一个公园,公园的名字忘记了,但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浪漫的公园,仿佛星星落在了地上,每一颗星星也都会和你打招呼。
第二天我就离开花莲了,去了台北。
离开时,是上午11点,而徐先生一早就出门了。吃早饭时,老板说:“这是那位先生让我给你的。”
我一看,是一个萤火虫的挂件。
推开民宿的门,那天天气不错,淡淡的四月天,淡淡的花莲味,还有一些淡淡的美好。
我和徐先生在微信里说了谢谢。他给我推荐了一些台北好玩的地方。后来,我们没有再联系。
那年我27岁,他31岁。他很健谈,却总让人觉得说话没个正经。但有些人你就是知道,他虽然说话不正经,却还是个正经人,因为他总有那么几句话,说的时候像是在对你说也在对自己说,用风趣幽默掩盖一些内心的孤独也好害怕也罢,说的时候,眼里只有自己,没有旁人,仿佛出了神。
在萤火虫的那晚,他问我为什么独自来台湾。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感觉人生没有意义,想到各个地方去寻找一点意义。当时我不知道怎么接,因为我也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现在,我想我知道怎么回答你了。
我会说,我也这样觉得。但那又怎样。我们都知道我们早晚会离开台湾,也知道萤火虫的美好不过一夜而已,更知道未来不知道在哪里,意义就是我们都知道没有意义,但仍然忍不住去那样生活,那样体验,那样记住。
也希望徐先生:不要太唏嘘生活,希望不快乐不如意的事情都离你远去。希望你可以找到心灵快乐的归宿,希望你不畏将来,人生旅途顺心欢喜愉快。
我是否去过台湾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