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又来新活了啊,”白晓气喘吁吁的扔下一个档案袋,瘫倒在沙发上,“跑死我了,这么大太阳突然下起雨了,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啊。”
夏白安扫了他一眼,打开档案袋,是网络上正在热议的清溪溺水女童的案子。两个多星期前,艺大学生到清溪写生,在下游山坳处发现一具女童尸体。警察立刻展开调查,也发了悬赏令征集线索,但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根据尸检报告,女童大约10岁,135cm,溺水身亡,身上有不少於伤旧疤,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三周前,台风过境后第二天。
“近乎是个悬案啊,”夏白安收拾好档案袋,扔在一边,“一点身份信息都没有。”
白晓跪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头也不回地说:“能确定身份倒好了。”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王伟明说,市里已经排查了一遍,隔壁几个市也联系过了,目前还没发现对得上号的失踪者。”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微博清一色的评论。”白晓突然说道,“这种人抓住了就该活剐了……太坏了……不怕死了下地狱啊……”白晓情绪突然激烈了起来。
夏白安走到窗边,窗外雨越下越大,在路两边汇成两股溪流,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正是六月,天气诡谲多变,时常突如其来一阵暴雨侵袭,打得人措手不及。
chapter 2
“这起案子,网上闹得越来越大了,上面也一直再催,可找了这么久,愣是一点线索没有。”幽静的停尸间里,王伟明忍不住抱怨,“完全无处下手。”
“放心,王警官,有我在——我们在,一定很快就能解决的。”白晓信誓旦旦,整个人却缩在夏白安身后,双手紧紧扣住夏白安双肩。
王伟明一笑,不置可否,看向夏白安,还是一脸的镇定自若。这让王伟明非常不爽。作为一个警察,王伟明很喜欢观察别人的表情,去揣摩他的心理。可夏白安,整个人就像笼罩了一层面纱,让他看不透,猜不着,或者他只让王伟明看到、猜到自己主动想展现出来的。这种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让王伟明自愧弗如,甚至害怕。
“夏白安,我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白晓怯生生地附在夏白安耳边说,眼神不停地打量着一个个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光芒的停尸柜。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夏白安嘲笑道:“早让你在外面等着了,是你自己非要跟着进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吗?”白晓一脸谄笑。
“我的肩膀要被你压坏了!”夏白安转过头白了白晓一眼。这种时候,白晓很清楚是绝不能放手的,也不再回嘴。
“因为在水里泡了几天,又是大夏天的,所以尸体腐烂的有些厉害……”王伟明说道,双眼紧盯着夏白安,似乎也想把眼前这个人放到手术台上解剖一下,“你应该不是必须要看尸体吧,之前的几起案子似乎并不重视尸体信息。”王伟明突然说道,眼神更加锐利了。
白晓闻言,下意识地扣紧夏白安的肩,把头埋了下去,不敢再看王伟明。
“王警官说笑了,哪有破命案不看尸体的?不过有些时候不用说那么细就是了,把每一个过程不留余地地说个清清楚楚,不是太小瞧警察的智慧了吗?”夏白安注视着王警官的眼睛,认真回应道。“有王警官在,光明伟岸,哪个孤魂野鬼敢近身。”夏白安转身对白晓说道。
“那也是,有你提供的关键线索,剩下的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很明显,王伟明对夏白安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不好再深究,无奈一笑,“你确定要看,尸检报告应该很详细了?”
“还是看看吧。”夏白安盯着尸袋说道:“来都来了。”
王伟明不再多言,缓缓拉开尸袋。
“噗……”白晓只探出头向前扫了一眼,就转身吐了起来。王伟明一脸嫌弃。
夏白安蹙了蹙眉头,倒吸一口冷气,走进几步,细细审视。
见到夏白安神色不适,不管是真是假,王伟明心里仍忍不住暗爽,声音不觉高了几分:“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些於伤,法医推测大概是死亡前不久左右造成的,这里的几道旧疤估计有几个年头了……但都是摔伤的……”王警官把每一处伤痕仔细指给夏白安看。
“摔伤?这也太多了?”夏白安对此深感疑惑,这也是他想亲眼看看尸体的主要原因,一个10岁的孩子,出现这么多摔伤太不正常了。
“是不正常,我们之前也以为是遭受虐待,但法医非常肯定是摔伤导致的,而且一些伤口也是经过精心处理的。可这样又产生了新的矛盾,”王伟明说道,“如果被照顾得很好,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看来确实很古怪啊。”白晓缓过劲来,仍不敢转过头来,背对着说。
“除了精心处理的伤,她的衣着似乎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可她身上背的书包里面装了石砖摆明是谋杀,毕竟一个小孩不可能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搞自杀。”这些矛盾才是整个案子的核心,夏白安心里已经有想法,他相信警方应该也有类似的想法。
“现在的问题是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信息,无法调取社会关系,完全陷入了胶着。”王伟明最近被这个案子搞得焦头烂额,立案以来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性进展,而网上已经出现了责怪警方无能的负面评论,上头已经找他谈过话了。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王警官介绍完,又看向夏常安。尸体他们已经研究了很久,相信再不能挖出更有价值的线索了。他很想听听夏白安还能给出什么东西。
“尸检报告确实很详细,没有新发现。”夏白安老实答道。
“呃……”虽然早有预料,但王伟明还是有些失望。
“那就先这样吧。下午我们去清溪那边看看有没有新发现。”夏白安说着拉起白晓就走。
“白晓,你吐的你收拾了再走啊。”等他们出了门,王伟明才反应过来大喊。
“王警官,就辛苦你了,案子破了请你喝茶。”白晓拉起夏白安就跑。
chapter 3
清溪,虽名为溪,但平均水深也有3米左右。因为昨天的一场暴雨,水流湍急了很多,两岸岩石上长满了青苔,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你走慢点,等会儿我……”白晓不停抱怨着,“早上才去的停尸房,下午就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你看这大热天的……”白晓的抱怨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回响。
夏白安从发现尸体的下游沿着清溪一路往上,任凭白晓怎么抱怨叫唤,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这地方虽然景色还可以,不过离市区远,路也不通,所以除了艺大的学生偶尔会来这写生,也算是人迹罕至了。”白晓一手遮阳伞,一手折扇,嘴却时刻不停。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白晓也能自说自话,自得其乐。
“能安静点吗?都说了一路了!”夏白安白了白晓一眼,“把你那把破伞收起来,没太阳!”。
“谁知道出门时候还艳阳高照,到这儿就阴了,带了总得用上吧?”白晓解释道,“我也给你带了把。”
“听说人在极度恐惧害怕的情况下会不断说话来试图转移注意力。”夏白安一脸认真的说道,“看来,早上那场面确实把你吓到了。”
一提到早上的事,白晓立马蔫了,想到早上那画面,感觉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
看到白晓那副挫样,夏白安倒有些不忍了。“前面那座桥应该就是落水点了,先上去看看把。”
是座青石板搭建的小桥,离尸体发现点大概300米。因为平时少有人至,十分简陋,桥面凹凸不平,有点硌脚,桥两边也没有装护栏,桥面离水大概有1.5米。白晓站在桥边探出头去,湍急的河流快速流过,偶尔打出个旋涡。“就算是个会水的成年人,跳下去也有点悬。”白晓得出结论,“落水前台风刚走,水势比今天只会更猛。”
没有任何发现。
“夏白安,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确定那女孩——应该是女鬼了,还会在吗?”白晓问道。
夏白安注视着水面,说道,“横死之人,心怀怨气,难入轮回,只能在身死之地或是尸体旁徘徊。尸体附近已确定没有,那么只可能在这附近了。”
“这意思是不是她这口怨气不能化解,得一直在这受苦啊?”白晓一脸悲怆,“也太可怜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据说可以找替死鬼,自己去投胎,但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没见过。”夏白安说道:“尽量查出真相,化解她的怨气吧。”
桥附近并未发现有任何痕迹,“分头找吧,你看哪里有水迹或是可疑的就喊我。溺死之人的鬼魂也是湿的,可能会不断往下滴水。”夏白安对一旁的白晓说道。
“我一个人!”白晓惊呼。
“有线索喊我就是了。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怕的。”夏白安鄙视的看着白晓,“早上这么大太阳,昨天的雨水应该差不多干了。她应该跑不远的。”夏白安并不理会白晓的无措,转身走了。
“混蛋……什么小女孩,现在都是小女鬼了……谁知道她一个想不开拿我做替死鬼了。”白晓心里虽不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双手紧紧握住脖间的血玉吊坠,念着“阿弥陀佛”。
四野寂静无声,偶有风吹过,在林间发出簌簌声响。白晓一面祈求佛祖保佑百邪不侵,一面扫视周围。干的、干的……湿的!
“夏白安,这里,快来。”白晓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找到了!虽然隔了几米远,但白晓清楚看到一棵松树下的泥土十分湿润,湿土上还有一只被打湿纸袋。
很快,夏白安赶到,脸色却有些失望,再在周围又找了一圈,摇头道:“不在,没有。”
白晓用脚踢踢纸袋,踢出袋子里装的半只腐烂的猪蹄,纸袋上面印着“大宏猪蹄”的商标,突然嚷到:“我知道这家猪蹄店,就在学校南门的小巷子里。难道她喜欢猪蹄吗?”
“很好吃吗?”夏白安问道。
“你没吃过吗?”白晓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旋即恍然,“也是,你这种人,独来独往的,怎么会知道?以后,跟着哥,哥带你吃遍云城大学里里外外三千家店。”
夏白安一个眼神杀来,白晓忙扯回正题:“他家的猪蹄味道还可以,就是老板脾气不大好,听说是个酒鬼,还喜欢赌博买彩票。所以真去的人也不多,我也就去过三四次,老板娘在的时候去的,老板娘脾气倒很好,笑呵呵的……”
见白晓越扯越远,夏白安转身走人。
“就走了,不找啦?”白晓连忙跟上。
“看这天要下雨了。还有……”夏白安停下脚步,“今晚就吃这个猪蹄。”
chapter 4
“老板,要两只烤猪蹄,五香的。”白晓对着躺在店里玩着手机的老板说道。
“先等一下。”老板头也不抬,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彩票,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是彩票开号的直播。
白晓朝夏白安耸耸肩,一脸无奈。在大学周边开店,很多时候,服务远比味道重要,尤其是云城大学。王伟明在云城大学食堂吃过一次后,直呼食堂老板绝对是校长亲戚。
夏白安注意到,店里的小桌上也放了不少彩票,种类还不少,福彩、体彩、刮刮乐都有。
“操他娘的!”老板把彩票重重拍在桌子上,套上手套、口罩,从冰箱里拿出两只猪蹄低头烤了起来。
看来是一无所获。
老板大概1米7高些,白色的厨师服上沾了不少油渍,双眼无神且布满血丝,看来昨天熬夜到很晚。另外,夏白安注意到,老板手机桌面的壁纸是个小男孩,是他儿子吗?
“周大宏,今晚老地方,昨天老李赢了就走,今晚可不能便宜了他!”店外有人走过,匆匆打了个招呼。
“晓得了!”老板抬头回应,那人却已经走远,又骂道:“死老鬼跑的真快。”
夏白安心里已有了计较,朝白晓使了个眼色。白晓心领神会,笑道:“老板,晚上纸牌还是麻将啊?”
“纸牌。”老板没好声好气地说,连头也不抬,专心翻着手中的猪蹄。
白晓自讨没趣,可夏白安又一个眼神袭来,只好硬着头皮硬上。
“玩牌啊,我没课时也玩,可这几天风头一直不好,来一局输一局。”周大宏抬头看了一眼,有戏!白晓连忙接话,“有个搞星座的同学说我是水逆,逢赌必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呀,我也是,最近赌桌上总输,原来买个彩票还有10来块的安慰奖,现在净打水漂了。”听见有人同病相怜,周大宏顿时提起了兴趣。“前天去庙里拜了活菩萨,说我犯太岁什么的,给了我一块护身符要随身带着。过几天还得再去拜一拜。”
两个“赌徒”一阵热聊,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之感。
见两人聊得越来越欢,夏白安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白晓别忘了正事。
白晓没什么反应,周大宏倒是连忙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同学,最近天气变化大,注意点,刚才一副下大雨的架势,结果就飘了几点雨。”
夏白安尴尬地接过热水,甩给白晓一个白眼。
“是啊,昨天还下了场大暴雨呢。”白晓赞同道:“对了,老板,还记得两个多前台风过境吗?那雨比昨天大得多了。听说那个清溪女童就是在台风过去后落水的。”白晓终于扯回了正题,“老板,你听说了吗?网上特火这话题。警局那似乎没一点线索。”
“咯噔”一声,周大宏手中的调料罐摔倒了地上,连忙蹲下去捡起来。“听人说过一些,不大清楚。”话里隐隐透着股紧张。
“你说哪个丧尽天良的混蛋王八蛋,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也不怕遭报应啊,对这么个孩子下手。”白晓咒骂道。
夏白安一直在边上注意着周大宏,清楚看到周大宏的双手地在发抖!
“怎么说到这上面了……警察都出了悬赏告示……2000吧……猪蹄快好了……这事儿闹得是挺大的啊……”老板语无伦次。
“现在大家都在谈这事儿呢,全网关注。很多网友说是谋杀,可凶手会是谁呢?”白晓似乎没有发现老板的紧张,管自己说着。“老板,你觉着呢?”白晓突然点到周大宏。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啊?”老板突然喊道,“现在乱七八糟的事这么多,自己都顾不好了……”老板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警局里有个亲戚,听说上头对这起案件很重视,可就是没有一点儿线索,而且网上传的又大,都发了好几次火了。”夏白安接过话,步步紧逼。
“你们谁啊,买猪蹄还是警察啊,怎么话这么多!”突然冲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对着白晓骂道,紧接着就直接动手把夏白安、白晓往外推,“走走走,我们要关门了,不卖了。”
“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可惜了我的猪蹄。”白晓的思维很是跳跃。
夏白安回头看到,那中年妇女一直拍打着老板,那老板也不还手,就缩着身体躲着。
“周大宏夫妇一定有问题!”白晓斩钉截铁,“我看,他们就是凶手。”
“应该没那么简单。”夏白安否定白晓的想法,“但至少脱不了干系。”
白晓讪讪一笑,“那接下来怎么办?”
“警局里你应该有认识其他人吧?让他帮着查查周大宏夫妻的底细吧,别说太多,尽量瞒着王伟明,免得节外生枝。”夏白安说道。
白晓答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又停了下来,“夏白安,早上验尸的时候,王伟明说的那话,意思是不是说他对你产生怀疑了啊?”白晓一脸担心。
夏白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你当初干嘛跟王伟明扯上关系,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我当初只想如果跟警察能弄上合作关系,以后警局里有灵异的案子或者难弄的我们可以试试,能多赚点,哪能想到王警官这么聪明,这么快就开始怀疑了。”白晓一脸懊悔,“月底了,房租、水电煤气都要交了,还要准备学费……哦,还要给你买房买车呢。”白晓突然理直气壮起来。
夏白安听得一阵头大,“算了,不管怎样,以后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夏白安,不用担心的。”白晓突然安慰道,“你能看见鬼,圣明如我,也花了这么久才相信,一个共产主义的无神论人民警察怎么会相信,他又见不到鬼,反正他一直把你当神棍看的,你就把神棍给坐实了吧。”
夏白安有种想掐死白晓的冲动。
chapter 5
“夏白安,”白晓冲进夏白安房间,“有消息了,案发前后几天,周大宏都在看守所待着,因为喝酒闹事,没有作案时间的。”
“他老婆那几天都在店里,就去过几次看守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白晓又补充道。
“其他情况呢?”夏白安问道。
“周大宏是云城本地的,她老婆是龙城的,结婚后就一直在大学门口开猪蹄店。除了喝酒闹事、赌博进过几次看守所也没什么特殊的,好像外面还欠了一大笔钱。”白晓回忆道,“有个儿子,但在三年前的那起小学纵火案中去世了,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大宏赌博酗酒的。目前就这些信息了。”
听完,夏白安陷入沉思,周大宏夫妻俩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怎么才能让他们说出来呢?
“这样,你试着王伟明说说,能不能把悬赏额提高……提高到3万,”夏白安说道,“另外,去找几个人,等周大宏在店里或者在赌桌上、酒桌上说这起案子,重点是吓唬他,就说知情不报罪很大。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一个赌徒酒鬼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吗?”白晓有些怀疑。
“那就再多说几句,助人为恶不仅自己遭报应,还会祸及子孙,死了也不得往生。”夏白安的话不禁让白晓打了个寒颤,“恶毒!”
隔天凌晨2点,白晓突然被一个电话惊醒。“有人打电话过来,举报凶手是他妹夫,苗永康。”王伟明大声说道。
“夏白安,有线索了。”白晓冲进夏白安房间,房内却空无一人。“这么晚去哪了?”
“怎么了?”夏白安的声音突然在白晓身后响起。
“啊——”白晓一声惊叫,“吓死我了,别在人身后突然说话。还有,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睡不着,出去转转。”夏白安把手中的玻璃瓶放下,“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刚王伟明打电话过来说了,周大宏举报他妹夫是凶手。早上会一起去龙城。”
“动作还挺快的。”夏白安并未感到多少意外。
白晓灌下一杯水,“想不到王伟明这次动作这么快,硬是顶着压力,把悬赏额提到了3万,我开始想着能提到1万就不错了,看来他确实被逼疯了。”
“去睡吧,到时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夏白安看着刚拿回来的玻璃瓶,静静地说道。
不过此刻白晓睡意又上来了,并未注意到。
chapter 6
警局门口,夏白安、白晓再次见到了周大宏。穿了件发黄的白衬衫,磨破了皮的旧皮鞋,双眼仍是布满血丝,身上还透了股酒味。看样子是昨晚又通宵买醉了。
见到夏白安、白晓二人,周大宏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原来你们是警局的啊,我早就被盯上了吗?”
“不是,我们不是警察。”白晓解释道:“我们是……是赏金猎人。”白晓为想出了这么个名头还挺得意的。
一旁的王伟明直接笑了出来,就俩神棍还赏金猎人?
老板面色更尴尬了。
现在,王伟明确定,那天白晓打电话给自己提高悬赏额时甚至更早时,夏白安应该已经认定周大宏与案子逃不了干系,但他是怎么找上周大宏的呢?这个过程夏白安绝对是不会说的,想到自己又被夏白安牵着鼻子走,王伟明不由得生出股怒气。
可现在不好深究,只能冷冷说道:“别贫了,就出发了,龙城警方已经候着了,嫌疑人在龙城一个山村,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因为龙城有警察接应,王伟明只带了一名警察,一车五人。王警官坐了副驾驶位。夏白安嫌弃周大宏身上的酒味,白晓便只能挤在二人中间。
“周老板,你举报也太会挑时候了……”白晓打了个哈欠,说道。
周大宏并不答话,上车后就一直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凌晨打来的电话,你案件也没说清,”王伟明拿出笔记本说道,“现在说说吧,苗永康的行凶动机。”
毫无反应。
“周大宏!”王伟明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直接爆发了。凌晨时分打来的举报电话,但关于案子具体详情却语焉不详,现在更是毫无反应。
“孩子……不健康吧,是不是有什么疾病,难以治愈的那种?”夏白安问道。
周大宏转过头来,看了夏白安好一会,终于开口了:“根本就是治不好,前前后后花了几十万,把家底都掏空了,还是那样子,还越来越严重了,还不如出生那会就……”周大宏的声音有些低沉,看得出来,虽然已经举报了,但他心里还很犹豫,也许他本就认为苗永康没有做错。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一个残酷的真相便暴露在众人面前。溺水女孩是老板妻子的亲侄女,叫苗清清,出生不久后就被诊断为脑瘫,治了这么多年,花光了所有,但这种病,不治,越来越严重,治了,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孩子智商只相当于5岁左右婴儿,生活不能自理。2年前苗永康的妻子难产去死,留下一个儿子。女孩父亲苗永昌在龙城市区一家酒店做厨师,两个孩子和奶奶留在农村老家。上个月,奶奶摔伤住院,苗永昌也因为什么原因被辞退了,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是逼仄。
“是突然就崩溃了吧。”王伟明叹息道,“这么多年,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迫……”
夏白安颇感意外地看了王伟明一眼。
“再崩溃也不能这样啊,”白晓义愤填膺,“自己的孩子,他怎么能下得去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发个帖子就能众筹到不少钱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下半辈子就这么东求西讨的过日子?看别人心情,给个5块钱、10块钱的。”周大宏看着窗外质疑道。“不知人间疾苦的毛头小子!”周大宏心里骂道。
“就算这样,孩子是无辜的,怎么可以牺牲孩子,还是溺死在远离家乡的深山老林,就因为她有病吗,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白晓不依不饶。
“她生在这个家就有错,生在这个家还带着治不好的病是错上加错!”周大宏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最错的是她父母,一个早死,一个赚不到钱!”
白晓显然是被吓到了,却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穷是最难解的题,他曾经穷到连着几天馒头就白水,但并不绝望。
车里再次陷入寂静。
“你举报这事儿,你老婆知道吗?”夏白安打破这层寂静,“都隔这么久了,怎么突然举报了?。”
众人的焦点再次汇聚到老板身上。周大宏显得有些窘迫,这个夏白安虽然话不多,更多时候只是坐在一边听着,但这种冷静却让周大宏有一种惊慌感。他话不多,但总能刺中要点。
“你们来的那天晚上她就回去了,那边都需要她照顾。”周大宏低着头道:“这两天晚上,做梦,总梦到我儿子,他跟我说,他见到他姐姐了……”周大宏竟抱头啜泣起来。
2年前,云城春城大厦发生了一起火灾,当时在大厦上书法班的周大宏的儿子不幸遇难。
“清清她跟我儿子同岁,我儿子以前很喜欢和清清玩的,好玩的、好吃的都会分给她的……”周大宏泣不成声。
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任他哭着。也许等情绪都发泄出来了,就会好起来的。
夏白安望向窗外,手里摩挲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品。
chapter 7
车子在一条山道前停下,已经有两辆警车候着了。王伟明先下了车,与迎面来的龙城警方打了个招呼。
“后悔吗?”夏白安见周大宏情绪稳定了很多,问道。
“后悔。”老板回答的非常爽快,“那些在我周围说案子、说地狱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是。”夏白安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别想那么多了,都到这一步了。”沉默了很久的白晓突然看着周大宏说道:“即使没有我们横插一脚,也不可能成为悬案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下车吧,前面在修路,车子不好开,只能走去了。”王警官敲窗催促。
“这是龙城的张警官,这是局里刚来的俩见习生,带过来长长世面。”王警官给两人编造了个身份,简单一句话算是介绍过了。
山间小路,只铺了层细石子,踩在上面,发出吱喳吱喳的声响,衬托得一行人更加安静,只偶尔交流几句案情很快又归于沉默。
“昨晚紧急调取的记录,跟你刚才说的差不多。”张警官把档案袋递给王伟明,道:“这么多年来,苗永昌带着这孩子到处求医问药,钱估计也花了不少,看样子是真撑不住了。”
张警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件案子,他了解得越多,越感无力。一个脑瘫儿童,真的不是每个家庭都负担的起的,有太多外人难以理解的心酸了。警察要求执法严明,明辨是非,可是,有太多的事,说不清道不明。
“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周大宏突然说道。
几位警察都知道他话语有失偏颇,可一下子想不出话来反驳,只瞄了他一眼,继续赶路。
夏白安和白晓静静地跟在队伍后面,有意无意地保持一段距离。
“夏白安,如果你是苗永昌,你会怎么做?”白晓声音有些颤抖。
“你怕自己做出和苗永昌一样的选择,怕成为那种人。”夏白安一语揭穿了白晓的小心思。见白晓神情悲伤,又安慰道:“别怕,不会有那种选择的。”
“理智上,我知道刚才周大宏的话不对,可是,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有钱,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白晓对周大宏的话耿耿于怀。
赶到苗永昌家里时,已是中午。
房子很好认,在周边一色小洋房中显得格外突兀刺眼,只是红砖垒砌的,没贴外瓷砖,格外简陋。
“这些年,钱都砸在了清清身上,只起了个毛坯子。”周大宏解释说。
门口阴凉处,有一满头银发的老妇靠墙坐着,双手无力叠在膝上,双目圆睁却空洞无神。
“妈……”周大宏走过去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老妇偏过头看了一眼,有警察,又转了回去,闭上双眼,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现。
“周大宏……”听到屋外有声响,周大宏的妻子苗永香跑出来却看到不少警察,又气又急,“周大宏,你……你混蛋……”一巴掌打在周大宏脸上。
周大宏也不怒,偏过头,微微扬起,低着嗓音说:“够了,就到这吧。不管过多久,他都走不出来的,逃避不了的。”
“好了,你们两个别折腾了,叫苗永康出来吧。”张警官打断两夫妻。
夏白安把白晓拉倒一边,从他包里把玻璃瓶拿出拧开,轻声道:“回家了。”
白晓惊道:“你什么时候放进来的……”见王伟明目光扫向这里,白晓连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什么时候找到了的?之后你自己一个人去的?”
“那天找过周大宏晚上又去了趟,在一些树下放了猪蹄、棒棒糖之类的零食,今天凌晨刚找到的。”夏白安解释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你之前不是说,她离不开尸体或是那片水域吗,现在你带到这儿来了?”白晓不解地问道。
夏白安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说道:“之前验尸的时候乘王伟明不注意拔了几根头发,又放了些清溪的水土,没想到还真成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让我看看?”白晓问道。
夏白安看了白晓一眼,“不害怕吗?”
白晓想了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夏白安抓起白晓的手,“抓紧你的玉。”
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白晓眼前,梳着两个马尾辫,背了个粉色书包,贴了张黄色的符咒。走路一跛一跛的,跌跌撞撞,非常艰难,“奶奶……奶奶……”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过了好久终于拖到老人跟前,女孩开心地笑了。
白晓一阵心酸,老人最疼爱的孙女回来了,却看不到,听不到。女孩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老人没有任何反应,叫的更大声了,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向老人身上扑去,扑了个空,倒在地上,根本碰不到。女孩原就有些扭曲的表情抽动起来,泫然欲泣。
“警官,我就是苗永康。”屋内传来一阵声音,走出一个男人,高高瘦瘦的,面色苍白,剃着寸头,白发尤为明显,双眼突出,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的,穿了身白T恤,更显得弱不禁风。
亲眼见到了苗永昌,众人还是有些惊讶的。依着档案,苗永昌不过35岁,身体应该也没什么毛病,可眼前这样子倒像个时日无多的重病患者了。
女孩见到苗永康,似乎是很害怕,可很快又爬了过去,“爸……爸……爸……”地叫着,艰难地伸出手想抓住他,又是一场空。女孩终于哭了起来。
白晓想过去拉她一把,却被夏白安拉住。夏白安的目光自苗永康出来后就一直没离开过。
“苗永康是吧,我是龙城警局的,姓张,这位是云城来的王警官。”张警官介绍道,“你现在涉嫌一起女童溺水案。”
“是我推下水的,是我亲手杀了我女儿……”苗永康直接承认了,“你们枪毙了我吧,我要去找我女儿。”
听到苗永康的话,虽然早已笃定,也劝过自己要体会对方的困难,但亲耳听到他承认了,尤其是女孩艰难地身影就在面前,白晓顿时怒不可遏,大喊:“他是你亲身女儿,就算她……可你怎么能亲手推他下去呢?”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白晓,这个实习生有点猛,有意思。
王伟明感到一阵头大,本就不大愿意带这两人出来的,就怕出点状况,所以出发前也三令五申,就安安静静地当个花瓶,没想到还是引起了注意。连忙给夏白安使眼色,可夏白安只是拉了拉白晓的手,注意力全不在此。
“她淹死在外面,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人记得她、在意她,也不会有人想着超度她,她就一直飘荡着,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女儿……”白晓越说越激动。
“够了,闭嘴!”王伟明喝到。越说越离谱,还扯到了封建迷信,这以后别的警局还怎么看待云城警局啊?刚才给他俩的身份可是局里的实习生呢。
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孩子被吵醒了!”苗永香连忙跑进屋子去照看孩子。
“我病了,我快死了,我照顾不了她了,只能先送她上路了……”苗永康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不用害怕的,有妈妈在,爸爸也很快回去找他的……”
“胡说八道什么,站起来,说清楚。”张警官把他拉起来,拖到屋子里,扔在一张椅子上。
屋内装修摆设也极简单,地面一层的水泥,家具也就几张桌椅旧沙发,拿得出手的电器大概就一台30寸不到的老彩电。当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了。
值得注意的是,家里边边角角都包了层布,应该是怕苗清清磕伤吧。
苗永康之前在市区一家酒店做厨师,按理收入应该也不低,可家里竟如此光景。如此说来,确实是为了苗清清花光了家底,不由让人唏嘘。
“说清楚,你哪病了。”张警官按压下脾气,尽量温柔地问道。
“我得了癌……治不好了,要死了……没几天了,她也好不了,没希望了……我死了,谁照顾她啊……她更没法活了,我得先把她送走啊……”苗永康重复着这几句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周大宏,怎么回事吗?他真有病?”王伟明问道。
“没有啊,没听他说过啊。他压力是一直很大,尤其是被酒店辞退,老人又摔伤后,其他都挺好的呀。”周大宏用力回忆,也没想起来苗永康有什么病史。“不过事情发生之后,整个人到时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
“造孽呀……神经病啊……造孽啊……”一直靠在门边的老人突然哭喊了起来,不停用后脑敲打墙壁。
“妈……”周大宏赶过去护住老人,“想起来了,我听我老婆说起过一次,似乎他之前有过精神病史,但都十多年了……”周大宏突然想起来,“这种病不会死人吧?”
“有可能是压力太大,加上有精神病史,臆想出来的绝症。”夏白安走进来突然说道。
王伟明恍然大悟,“一直以来,苗清清就是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但老母亲、老婆都在,还好些,结果老婆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孩子,上个月,老母亲摔伤,又被酒店辞退了,他可能一下子承受不了,彻底崩溃了,于是臆想出了一个绝症,或者说是借口,像了结自己和女儿。”
张警官怀疑地看了夏白安一眼,还是认可了,“你们先把他带走吧,去趟精神病院,给他做个鉴定吧,现在也问不出个所以了。”张警官吩咐两个警察把苗永康带走。
“姐姐……姐姐……”里屋突然传出一个孩子的笑声。苗永香听见苗永康被带走了,面带悲戚,抱着孩子走到门口,蹲在老人身前。孩子大概两三岁左右,手里捧着个布娃娃。
“这孩子怎么突然叫姐姐了?”周大宏问道。
“不清楚,刚才一直哭,然后就笑了,还叫起姐姐来。”苗永香也难以理解。
白晓朝里屋看去,女孩笑着爬了出来,面带笑容。
听到弟弟哭了,进去看弟弟了吗?
小男孩叫的更响亮了,笑的也更灿烂。女孩终于得到了回应,动作加快了……
结束
“周大宏夫妻俩把孩子和老人接到云城来了,希望他们以后的日子能好起来,希望周大宏能把酒和赌戒了,好好过日子。”白晓在夏白安身边躺下,天气晴朗,夜空星星点点,就像小学生作文里常写的比喻句,“如小眼睛眨呀眨的,好奇地在大地上寻找什么东西。”
“夏白安,王伟明说苗永康的精神鉴定出来了,确实是臆想出来的毛病,酒店也是因为他总说自己有绝症,神经兮兮的,才辞退的。”白晓偏过头,看着夏白安说道,“你觉得法院会怎么判?”
“这是法院的事了,他毕竟是杀了人。”夏白安静静地看着星空,一如幼时,简单纯粹。人世变换难测,唯有星空亘古如一,按着既定的法则有序运转,俯瞰人世浮沉。
“听说苗清清的病越来越严重,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他是真绝望了吧,没有一点希望了才会做出这种傻事。”白晓一脸悲悯,“希望苗清清下辈子能够健健康康的,没灾没病,好好地到这个世界玩一玩。”
“夏白安,苗清清现在现在能进轮回、能投胎了吧?”白晓问道,“我觉得她从来就没有怨过,她只有爱,她对奶奶、对弟弟,甚至对他父亲,都充满了爱。当然,她也许就不懂怨恨,只想回家。”
“或许吧,人心虽然复杂难测,”夏白安缓缓说道,“但孩子却天真纯净,只懂得爱,所以弟弟能看到思念的姐姐,被父亲杀死的女儿仍会扑向父亲。”
“白晓,”夏白安突然看向白晓,一字一顿,认真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有多困难,都要好好活着,永远不要放弃,要用尽一切力气活下去……”
“你怎么了,什么意思啊,”白晓一脸惶恐,“不要说你得了绝症,没几天了?”白晓笑了起来。
夏白安一拳打过来,说:“想什么呢?只是,活着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
“是呀,活着不容易,要珍惜。”白晓望着夜空,“所以你也要好好做人,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