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游寓独游秦,愁思看春不当春。上林苑里花徒发,细柳营前叶漫新。
公子南桥应尽兴,将军西第几留宾。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
本诗写诗人在春日中怀念长安洛阳。武则天执政时,除大足元年(701)十月至长安,三年(703)九月一度还京外,长期居住东都洛阳。杜审言一生基本都在东都供职,其生地巩县亦在洛阳附近,故对洛阳有着深厚的留恋之情。此诗约为702或703年春天扈从武则天去长安期间所作。
前四句写寓居长安之“百无聊赖”,乃至时逢春日也没有好心情。
诗人仕途并不平坦,长期任职卑微,所谓“载笔下寮,三十余载”,即在内任职,其职位也远在“文章四友”(李峤、苏味道、崔融、杜审言)其他三人之下。扈从长安也只是“打打酱油”、“跑跑龙套”,且身边没有挚友亲人,不免有些落寞,所以诗文开篇便说“今年游寓独游秦”,郁闷孤寂之情于一个“独”字可见一般,内心很不是滋味。春来长安富丽鲜奇,正应是“春城无处不飞花”(韩翃《寒食》)的时节。然诗人兴致不佳,戴上“愁思”的有色眼镜,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看春不当春”一句看似用字拙朴,实则意境精妙,既是以我观物的主观感受,也是诗人怨艾与无奈情感的体现。以诗人惯用的语言来说:应是“造化小儿”故意相苦,使我平白损失了一个难得的春天!
三四句顺接一二句,不另换笔,直写“花不当花、柳不当柳”。上林苑本是皇家典藏园林,想必是“春色满溢春意浓”,“细柳营”原是汉代将军周亚夫的屯军之地,在渭水北岸。春来百花绽放,杨柳新绿,诗人随驾长安,万种春色可尽收眼底,诗人无亲人好友相伴,远离故地,孤单寂寥之际,见此春景,反觉恼怒。“徒”、“漫”二字十分准确地传达了这种沮丧之感,这和一般所谈的“伤春”不同,没有那样悲痛,却更令人感受到诗人的苦闷和惆怅。
后四句笔锋一转,诗人怀念洛阳的风物,引出无限归思和遐想。在极度思念与所求无门之际,诗人索性闭上眼,仿佛在千思万绪之中回到洛阳,目睹“故人尽游春”的盛景。“公子南桥应尽兴,将军西第几留宾”中的“应”、“几”都表示悬揣的语气;“南桥”指洛水上的天津桥、“西第”借东汉大将军梁冀宅邸指代洛阳豪华的楼堂馆所,这两个极具地方色彩的辞藻,引人多少遐想!且诗中暗用《史记·游侠列传》典故:汉代陈遵豪爽好客,每逢大醉,必强行扣留客人车驾,使其不能中途退席。“留宾”二字亦有宴饮尽兴之意,使人联想洛阳城中热烈、快活的春游宴饮,彼处越是尽兴,越显得诗人身处西安之乏味孤寂。金圣叹一针见血的评论道“南桥公子今虽尽兴,西第将军已自留宾。然我今不与,便都不算。一齐寄语,来日都要加倍重还”(引自《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然而,最后两句中的诗人并非直接寄语“公子”、“将军”,而是寄语洛阳春日,直接与大自然对话,便把自然人格化,充满诗味,表现出诗人对洛阳春色的眷恋之深。爱之深,盼之切,故作嗔怪“明年春色倍还人”,透露些许“无赖”、“俏皮”之感,异想天开,要求大自然补偿损失,乐观天真却不乏幽默风趣,将先前的“愁云惨淡”一扫而空。毛泽东诗云“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本诗之妙,原因之一便是结尾二句之妙,使意境升华,使读者开颜。
今年“痛失”一春,明年加倍“还春”,构思精巧、用词之妙如行云流水,天马行空,一气呵成,且有抑扬顿挫之妙。难怪杜少陵言“吾祖诗冠古”、“诗是吾家事”,话虽略显过盛,然参见杜审言诗句,亦非一昧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