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们学校有安排实验课吗?”教育局的老师如此问我。
当年只有十岁的我扭头看着窗外,天空显得分外阴郁,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等下被提问的时候,你们就这样回答。”在接受教育局的老师的问询之前,学校的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纸,上面是可能被问到的问题与这些问题的“标准答案”。“把这些答案背下来,等会儿不允许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和一些同学被随机选中去参加教育局组织的座谈会。这次座谈会的重点是检查学校有没有按照规定给学生安排实验课,虽然实际情况无疑是“没有”,但因为关乎学校的荣誉所以“标准答案”在我们被选中之前就已经出炉了,我们必须按照“标准答案”回答,一字不差。
我呆呆地望着那张纸,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我究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仅仅是这所学校的一部分,或者说是社会这台高速运转的巨大机器之上的一颗螺丝钉,不可以有任何情感、追求美好的愿望以及自己的思想?望着身边努力背着“标准答案”的小伙伴,我不清楚他们仅仅是屈服于老师的威严,还是已经泰然地接受了螺丝钉的位置。
同学,你们上过实验课吗?”教育局的老师再次问我。
在我之后的求学生涯中,曾不止一次地遇见过类似的对学校的检査,纵使老师打骂、侮辱学生,纵使学校两个星期只放26个小时的假,纵使老师布置的作业能让学生做到晚上12点,纵使音体美课统统取消,学生们都会泰然自若地说:“我们师生关系和谐,放假正常,睡眠充足,并且全面发展。”
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
十岁时在我心中沸腾翻涌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在很久之后才渐渐明白。这么多年来,我身边也有一些曾慷慨激昂地说要改变世界的朋友被巨大的社会机器扼杀了激情,碾碎了冲动,最终在一次次的妥协中变得平庸。每当他们试图表达自己、张扬个性时,总会有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你们太骄傲了你们太不懂做人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们应该去适应而不是去改变,你们应该去赞美而不是去批判
许多人就在这种声音面前退缩了,他们丧失了反抗和质问的勇气,他们被这种声音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的棱角被轻易地磨平,他们的无畏在世俗的打压下荡然无存。最后,他们要么选择了同流合污,要么选择了沉默,在丧失了自我之后,沦为一颗颗安分的螺丝钉
有人把这称为宿命,但我不相信。
“同学,请回答我。”教育局的老师催促道。
其实我也没有缄默太久:“实验课?这个真没有。
虽然那天下午班主任指着我的鼻子狠狠地骂我不听话,虽然那天下午科学老师在我面前狠狠地拍着桌子说她这就给我们班单独安排实验课。可是,我依稀记得那天下午的天空突然变得阳光明媚。我想,我可能是全校唯一一个说了实话的学生因为我拒绝成为一颗安分的螺丝钉。
文/浙江省金华一中 叶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