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去年盛夏的杭州,已经一年了。
近日,天色暗淡之后,只要稍一闭眼,去日就会清晰如昨地浮现在眼前,像是残留的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一层又一层,陷入时间无涯的荒野里。
犹记得自己给彭队发的信息以及在林局办公室颤抖着声音说的 “谢谢你对我这个年轻人一年来的宽容与照顾” 。
一意孤行离开,不知天高地厚,权当做孩子气的不告而别。
彼时肖洁还怀着孕,在电话里听说我要走了 大着肚子执意要来车站送我,我看到她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匆匆忙忙,担心我误了点。 为了缓解离别的气氛,我打趣她“急什么啊,也不注意自己是个孕妇,跑这么快。” 而她却沉默不为所动,朴素至极地从包里掏出一只苹果、一个红包。“苹果我洗过了,现在就吃,路上平平安安。至于这个红包,我在上海呆过两年,外面不好混,问家里要钱是难开口的事,你留着,可以备用。”
一时间,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两个人像大妈一样推推搡搡,相互看几眼,就又哭一把 真的可以说是很揪心的告别了。
整个五月到七月,在杭城度过了最热的夏季。 投简历、找工作、租房子,去超市买方便做的菜和最新鲜的水果,每次都会和卖缙云烧饼的大姐唠嗑几句,挑染过失败的发色......以及在人来人往的城市道路上戴着耳机夜跑,汗水伴随着呼吸,气味伴随着记忆。
后来生病,阑尾炎,蜷缩着身子凌晨醒来躺在床上,打电话给在杭州的姑姑,医生说要动手术,打电话给我妈,不接,于是我知道她还没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挂了一瓶又一瓶的盐水,每天喝淡粥,有时候看看那个白皙漂亮的护士姐姐工作起来认真的样子,美好的人或是事物总是叫人移不开眼。
七月,再次回到故乡,家里我妈烧了一桌子的菜。母女俩沉默许久,我低着头吃着,最后我妈问了一句“现在肚子还痛吗?”
眼泪掉进冒着热气的饭菜里,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握手言和。
回到母校暂且教书谋生,才疏学浅,只想着至少不要误人子弟。而时间过去,年少时的心境,大抵是拾不得了。只是往往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们,有时下晚自习结束后回寝室,路过这一片青春盛地,不经意间闻着少男少女们晾晒衣物中干净的洗衣粉的气味,或是周遭沁人的草木花香,一时间恍惚回到十六七岁时,满脸天真和友伴们唱 “无论天涯与海角” 。
于是我也就学着那个时候的自己,打着伞走着走着,踮起脚尖绕开眼前的水洼,不想沾湿白色的帆布鞋。
昨日去艾灸,店里有一束新摘的百合花,我低下头系鞋带,手却悬在半空中迟迟不动,就这样过了好久,闻着阔别已久的百合花香, 想到也曾有过温暖的人,用了一整个冬天的时间,用这宜人的花香给予我无声陪伴。
开春以来,也曾千里迢迢去看春光明媚里的花,可心里想起的却全是隆冬凉夜时饮过的酒,所有赤手空拳撞过的墙,所有听起来信誓旦旦却实现不了的话。
唐有罗隐诗云“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诗词佳话,落魄文人远比王侯将相出彩。往往花太长时间,去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了。
而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不遂意啊,有什么办法。”谁不想“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苏轼活得真的有意思,丧的时候,他写“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开心的时候,“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每一天都过得很平常,每一天也要有新意。
你要等,耐心等。因为,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