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皪踏进永宁宫发现，阮沁彤早已立于殿内。
晏紫兰看到甄皪来访，觉得自己在万华宫前一闹到底起到了效果，忙起身与阮沁彤盈盈拜倒：“淑贵妃娘娘，吉祥——”
甄皪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女。果然是是果沫儿。
她梳着年轻宫女才梳双丫髻，身上却穿着不符合年龄的暗色宫服。清白的面庞略施脂粉，清俊的眉眼处尚待稚气，尽显她还没有到一个女子绽放艳丽的年纪。果沫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单薄的身子笔直跪在硬砖地面上。暑气减退，秋意微袭。在这样深的夜中，甄皪软锦缎鞋踩着都能感受到丝丝寒意。果沫儿面色沉静，低首不语。甄皪猜不出她是在为自己想开拓的说辞，还是就此默默认罪。
所谓的私通对象，正是跪在她身边的男子。甄皪听说他叫章居梁。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好像是丫头们口中那个极力不赞成纯嫔剖腹取子的年轻御医。男子面容俊朗，身形挺拔。尤其是那双眉目，温若秋月，净如碧波。甄皪暗衬，若果沫儿与这样俊逸的男子私通，也不稀奇。
“贵妃娘娘怎么来了。”晏紫兰起身笑道，“不过是一个下人的罪孽，竟劳贵妃娘娘这样更深露重地前来永宁宫。”
“你也知道这事你太过兴师动众？”甄皪蔑然瞟了一眼晏紫兰，径自做到了上首主位。晏紫兰干干一笑，顺从地做到了右边下首。而阮沁彤则又顺着延了一席往后挪。
甄皪坐定，冷冷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然后缓缓开口，“静妃这几年入宫这是怎么了，皇上看重你持稳的个性，竟是慢慢变少了。你既知道不过是个下人的小事，也适合在半夜这样大张旗鼓的审讯吗？”
晏紫兰并不介意甄皪的叱责。相反，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要吸引甄皪来旁听。她的目的，是为了报阮沁彤当日拒绝与她合作的羞辱。
晏紫兰浅浅笑道：“娘娘叱责的是。原本是下人们的作孽，妾这个主子也不是翠微阁的主人，自然不宜干预。只是日前，翠微阁的丫头到妾的跟前哭诉，说看见了自己宫里竟然犯了私通的罪过，一时不知该向谁告诉。妾诧异，这事儿原是该翠微阁的阮嫔妹妹处置，怎么就跑到妾面前哭诉。”
晏紫兰故意停了停，她横眼扫了一回阮沁彤的面色，却失望地发现没有看到惊慌的表情。她继续说，“这翠微阁的丫头却说，主子和这犯错的宫女感情甚好，怕告诉了自己的主子，不但不会让犯错的人受到惩罚，只怕自己也会被赶出翠微阁。
妾想，这岂止是一个下人秽乱后宫。更不单单是嫔妃私下包庇这么简单。只怕是翠微阁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也不晓得是不是主子言行有失，让下人也跟着上行下效。妾想，此事若不严查，难保哪天不会闹出事关哪个嫔妃的龌蹉之事。传出去就是皇族的笑话。妾不得已，才听信了这话出面查探。没想到，今夜真的就抓住了这对狗男狗女。”
“哦？”晏紫兰的言语明显是指桑骂槐，将私通的矛头直指阮沁彤。甄皪流转的目光又扫到了阮沁彤的身上。
她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轻轻向甄皪屈身道：“妾从未听说有这等丑事。妾也不曾与任何宫女关系甚密。妾今夜也是被静妃娘娘唤来的。此事，妾不宜多言，只听两位娘娘审讯。若真有此事，妾责无旁贷。但若是空穴来风，也请贵妃娘娘秉公办理。”
甄皪眉心一跳，这丫头的话到和皇上的并无二致。
“静妃何以说他二人有私通？”甄皪转脸向晏紫兰问。
“这事妾以为让阮嫔妹妹宫里这个报信的丫头来说最适合。”晏紫兰此刻倒卖起了关子。
甄皪柳眉一蹙，便道：“什么人，快将她带上殿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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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恐怕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尊贵的主子，膝头竟微微打颤。我的心头有些不屑，难道她有这样大的胆子背起阮嫔，投靠静妃，现在却没有胆子现在理直气壮地数落我的“罪证”吗？
“娘娘，这就是阮嫔房里的侍婢桃夭。”静妃指着她说。
“桃夭？”淑贵妃琉璃般的美目里，暗暗闪着尖锐的光芒。她冷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名字倒雅致，可是为了吸引皇上取的？”
“奴婢不敢——”桃夭面色苍白，立时跪在殿上。
“好了——本宫不过说句玩笑话，你紧张什么？”淑贵妃冷哼了一声，“你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给本宫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是实话，查明确有人秽乱后、宫之事，你有功，本宫自然要奏明皇上，好好赏你。但若你有半句虚言——”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造谣后宫，自当是死罪难逃。”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桃夭吓得浑身颤抖，只晓得一直磕头称“不敢”。
“好了——你说吧。”淑贵妃一挥手道。
“是——”桃夭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阮嫔，又看了一眼眼里悄悄给她肯定的静妃，最终看着眼神不知其意味的淑贵妃，终于开口，“前些日子，奴婢在夜里洗漱时发现，自己的耳坠子掉了，就悄悄出宫寻找。在披香殿前竟发现果沫儿和章——章大人在那里私会。两人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且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奴婢胆小，知道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忙逃回自己的房里。不知道此事，是不是被果沫儿知道了，竟偷偷劝着我们阮嫔娘娘将我打发出去。”
说到这，桃夭已声泪俱下，“奴婢惶恐，阮嫔娘娘亲信果沫儿，又怕果沫儿想着别的法子折磨奴婢，只好找其他主子为自己讨条生路。可是奴婢人轻言微，既不敢叨扰皇后，也不敢惊了贵妃娘娘。无奈之际，正巧遇到了静妃娘娘。宫里都知道，静妃娘娘生性沉稳，必能为奴婢做主，所以才求了娘娘给个法子。
娘娘便说，奴婢口说无凭。需要真的捉奸一次才行。这几日，奴婢就格外留意果沫儿的举止。今天白日里，果沫儿开始鬼鬼祟祟，到处留意四周。仿佛生怕别人注意到她的行动。奴婢心想，莫不是她又要和章大人私通。于是只好寻了机会，告诉静妃娘娘。
静妃娘娘信了奴婢的话，让奴婢继续在翠微阁留意果沫儿的举止。奴婢是一直等到子夜才看到果沫儿悄悄摸着黑出去。奴婢私通一事多半不假，便悄悄来到永宁宫报信。今夜，也是静妃娘娘当场将二人捉住在御医院内。”
“静妃——桃夭所言可是当真？”淑贵妃问。
“桃夭所言——千真万确。”静妃含笑点头。
“阮嫔——你可知其一？”淑贵妃又看阮嫔。
“妾从未听闻此事，也不知晓其中。”她依旧平静回答。
“果沫儿——本宫问你，今夜，你为何私下在御医院与章居梁相会？”淑贵妃终于问到了我头上。
我跪直身子庆幸，幸好，淑贵妃第一个问的是我。如果她先开口问章居梁，我心恐这个正值善良的人会不知道如何招架。
“奴婢今夜是向章大人讨药。”我静静地只回答这几个字。
“章居梁——果沫儿所说，你有什么要解释？”
“微臣没有解释。”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我已经能感受到他的信任。章居梁会按着我的说法说下去。“今夜，果沫儿确是向微臣讨药。”
“果沫儿——你在戏弄本宫吗？”淑贵妃冷冷，“你以为只是几个字就可以将此事糊弄过去？”
“奴婢不敢，”我叩首继续说，“宫里的宫女经常因为做粗活，会有些小伤小痛。但奴婢们身份卑微，自然不可能得到御医院御医们的照顾。奴婢们若想自救，就要懂得适时和御医院的太监，新近御医亲近友好，以便在伤痛的时候好讨些药散。”
我撸起袖管，露出伤痕斑斑的手臂，“前些日子，奴婢在翠微阁砍柴，不小心竟碰倒了整个柴堆。身上受了很多伤，那夜，奴婢也是带着伤痛向章大人讨药，这些御医院的小福子都是看到的。
今夜，奴婢的旧伤又犯。原想白日里寻个机会出去问章大人讨些止疼药散。却不了迟迟得不到空挡，所以才拖到了晚上。”
“落英——去看看，果沫儿身上哪里还有伤？”
落英细细检查着我的额角、手臂和脖子，回身说道：“娘娘——果沫儿身上确实有不少伤痕。额角的口子有指甲盖那么大，还是殷红一片。”
“如此说来，你漏夜出去，不过是想寻药治伤？”淑贵妃明明是问我的话，眼睛却瞟到了静妃略略发白的脸上。
“娘娘明鉴——若是寻药，第二天白日也可以寻，何必要如此三更半夜去讨？”静妃不服说道。
“原来也是想第二天才去，”我捂着额头，“可是睡到半夜里，头疼得受不了，所以才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御医院遇到相熟的小太监讨些止疼散。不想，今夜竟是章大人值夜。”
“贵妃娘娘，宫人私下里相互扶持那也是有的——毕竟，今日静妃姐姐撞见的不过是二人相会，却并没有发现二人做苟且之事，捉奸在床。”阮嫔终于开口，“果沫儿擅自问御医院讨药，不过是乱了宫规章法，却远远不到与人私通，秽乱后宫这样严重的程度。”
“如此说来——倒是这个桃夭谎报，静妃你胡乱信了这空穴来风之语。”淑贵妃冷然。
“娘娘——”桃夭拖着膝盖叩首大喊，“奴婢没有冤枉他们。刚才，奴婢看到果沫儿和章居梁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情信。章大人还没来得及拿，果沫儿见了静妃和奴婢推门而入，匆忙藏进了怀里。”桃夭愤然回头指着我的胸口，“这封情信恐怕还在她果沫儿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