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尔发现,我们的科学规律是建立在人的第一人称视角这个预设的前提来进行推演的,但是,要知道,我们给科学标榜的是客观反映现实的,既然是第一人视角,那我们看到的世界还是客观的吗?我们观察世界,做实验时,一定是无意识中赋予了单个人的主观视角,那怎么行呢?
为此,科学的根基就很不牢固,而想要为科学打下一个坚实的、不能被个人动摇的基础,我们需要彻底的研究人的认识?那么,人的认识何以可能?我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认识事物呢?
和康德的初衷一样,胡塞尔从前辈那里得到启发,我们的意识一定是关于某事物的意识。那么研究我们人类的意识结构,研究意识的先验的工作机理,通过找到它的运行规律,然后就能为科学打下一个坚定的基础了。这也就是胡塞尔创建现象学的初衷和由来。从这里看出,现象学首先在胡塞尔这里是认识论层面的,至于到其后继者,例如海德格尔等人就发生了变化,这里先按下不表。
回到意识问题,那么我们怎么认识事物?意识的结构又是什么?我们知道,从近代以来,对于认识这个问题又两大阵营,一边是侧重事实和经验,例如以洛克,休谟为代表的经验论,另一边是侧重思维和理性,例如以莱布尼茨,笛卡尔为代表的唯理论。极端的经验论势必会走向怀疑论,极端的唯理论也一定会走向唯我论,这样的两个极端对我们的科学认识都是致命的打击。所以说,主客两队阵营在认识这个问题上几乎水火不容,康德则通过“人为自然立法”成功调和了两者,但自身又暴露了一些问题。
胡塞尔则从康德这里汲取养料,但和他的论述方式不同,而以不同的方式同样希望贯穿主客二元对立关系。康德一上来就预设了前提,他把人类的理性划分了什么可以认识,什么不可以认识。胡塞尔则不事先划分,而是通过“悬搁”一切人为的态度、信念的方法避免预设,通过真正的、不加怀疑的观察事物来直接面对事物的呈现。我们知道,我们观察事物总是第一视角,总有局限性,而且无法避免。既然无法避免,索性我就以这样的方式来观察,然后通过反思,看我这种观察方式的局限性在哪里,通过分析事物以什么方式向我显示,我就能把握这种客观,但要注意的是这种客观是在人类认识范围内的客观。
这里,你会问,恰恰是我无法观察我的局限性,科学才根基不稳的,如果我能够反思,这能叫局限性吗?其实,很多事情是因为我们的预设和先入之见,我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忽略到了一些东西,而当我们意识到了,它也就能被观察到了。例如心理学家做的那个在运动员传球中的黑猩猩实验。
这里,我们举一个生活中的例子,假如你带着一个墨镜看风景,怎么看风景都没有色彩,都蒙上了一层黑色。这时,有人给你说,你带着墨镜,你恍然大悟,可是因为你生病了,你不能取下墨镜,但你能意识到你带着墨镜。
同理,我们每个人既然不能取下墨镜,那我通过分析研究限制单个人观看(也即认识)世界局限性的这个墨镜的结构,不是就能为科学打下基础了吗?这个墨镜的结构也即意识的结构。
大概认识的完整结构是这样的:
意向活动/意向性行为——意向相关项——意向对象。
我们认识世界靠主客二元对立,即主体——客体。而我们的意识在主体这边,所以,我们的核心任务则是分析主体,对于客体我们则无能为力。下面即是其结构分解和应用:
主体:意向活动/意向性行为——意向相关项
客体:意向对象
这里我们从语言哲学的角度分析也很好理解。意向相关项是一个能指符号的所指(即意思、意义、内涵、语义),而这个意义代表和指向了外在的客体。那么,这里指向的客体我们为什么叫意向对象呢?其实这里我们有一个共识,世界是客观的、复杂的、混沌的、勾连成一片的、没有语言和概念的。当我们用能指符号来赋予事物以意义时,这个客观的事物因被我们的语言所概念化而得以凸显出来。
也就是说,世界并非像看上去的那样,是由各自独立、特征显著、可被清晰地分类的事物所组成的。实际上,每一位观察者的感知方式都有着内在的偏向,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感知的结果。因此,并不存在一种对某一实在之物的纯客观的感知:每个观察者都必定会创造出某种东西。我们观察到的客体本来它是隐藏在混沌之中的客体,因为我们的言说就呈现到了我们眼前。
所以说,我们看到的客体,都是与我们的意向有着关系的客体,我们于是就叫这个呈现出来的客体为意向对象,而用这个方法就做现象学还原,我们用这种方法让对象当场自身构成、自身呈现,胡塞尔叫这一过程为立义的过程。而这一发生机制则和意向相关项有紧密联系。
我们通过意向相关项(意义)为事物赋型,这里你可能会想,既然是通过意义来澄清事物,那不是意味着,我认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了吗?那不就是主观唯心的了吗?绕了半天并没有打通主客两体呀,这也不能为科学打下坚实的基础呀。这里,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即客体的限制。我们举一个例子加以说明:
一天夜晚,你和一位有着宗教信仰的朋友一起前行,你们同时抬头看到了一轮明月,你的这位朋友却说:“啊!这是上帝的眼睛。”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你的这位朋友为什么将明月说成是上帝的眼睛,而不是上帝的脚丫?很明显,月亮此时是圆形的,人的眼睛也是似圆形的,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那种长形的脚丫。并且人的眼睛是明亮的,而此时月亮也是明亮的,这两者之间是有着内在的关联和相似性的。我们人类恰恰也就是通过这样的隐喻形式和结构来认识自然的,通过结构自己的主观经验来为事物赋予意义。所以我们看到,这里他是被事物的客观属性限制的。(客观属性限制)
那么,他为什么又不说是月亮,偏偏说是上帝的眼睛呢?我们知道,月亮可是圆的吧,你偏偏说成是眼睛,为什么不说成是小孩玩的皮球?这取决于他这个行动主体的此时此刻的心绪状态等等的认知资源和认知方式。很明显,你的这位朋友是一个有着宗教信仰的人,他的认知方式又再次对这一结果进行了限制。(主观认知限制)
所以,这个事物被体验的方式这一意向相关项的结构就贯穿了主体和客体,其中主体属性相当于被主体这边决定,而客体属性则相当于构成事物的质料,它被另一边的客体决定。这两者的结合也就是意向相关项,它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将对象规定为这个对象,而不是其它对象。就像上面这个例子,是上帝的眼睛,不是上帝的脚,也不是科学行星意义上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