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兵
吴女子腆着大肚子,干了一天活儿,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放工了,背着一挎篮猪草,拖着疲倦地身体慢吞吞一步一晃地朝家里走去,刚走到大场边上,老大根叶儿和两个妹妹正在等着母亲,看到母亲回来了,老大边喊着妈妈边拉住母亲的手进了堂屋,把母亲背上的挎篮接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让母亲坐下,老二老三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进了屋,老大又去厨房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一个掉了不少瓷的旧洋瓷盆儿里,又把暖瓶里的热水倒了些许,在盆里搅了搅端到母亲面前说:“妈,你累死了,赶紧洗洗歇哈儿吧!”(方言:歇哈儿--指歇一会儿)
“嗯”,母亲点了点头。她晌午回来给娃儿们做饭,安顿好了,下午出工一直到天黑了才放下,确实很累了。
“金香子和三女儿没哭闹吧!”母亲轻轻地抚了抚老大的头细声说道。金香子是二闺女,才满五岁,三闺女小名叫三女儿,也才两岁多。
“妈,有我在,你奏放心吧,她们两个怪听话的,奏是叫唤肚子饿的不得了!”老大懂事地说!老大从五岁开始,母亲去干活儿时就把她放在家里,聪明勤快的老大已经能干不少家务活儿。旧时的农村,哪家都是三四个娃儿,大人都要上工根本照看不过来,就任由她们去了!
洗完脸,歇了大概两袋烟的功夫,眼看天就要黑了,母亲划了根火柴把煤油灯点燃,一手端着煤油灯,一手拉着三女儿朝厨房走去,老大则拉着老二跟在后面。厨房在屋山头的小偏房里,用黄泥巴打的没有烟囱的土灶,两口大锅镶嵌在灶台上,外面一口锅是炒菜用的,里面那口略大点儿是煮猪食用的,灶门儿上堆满了干枞(cong)树毛(方言:松树枝)和芦木禾子(方言:当地的一种芦苇),案板上放着择好了的菜,那是老大根叶儿白天在家弄好了的。
老大麻利儿弄了一把柴火塞进灶洞里,又在灶门上弄了一把干枞树毛,放在煤油灯上引燃,然后塞进灶洞,一股浓烟冒出来,只听一阵噼噼啪啪地声音,灶里火燃起来了,母亲开始做饭。家里细粮不多了,舍不得吃,炒了两盘青菜,又把晌午吃剩下的一盘菜热了一下,然后搅了一锅苞谷糊豆儿(方言:指玉米糊糊),饭很快做好了,几个娃儿早就饿的不行了,端起碗也不管烫不烫,开始吃起来,母亲舀了一小碗苞谷糊豆儿,舀了半勺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又用舌尖舔了舔,确定不烫了才开始喂三女儿吃,等三女儿吃饱了,她自已又才舀了一碗吃起来。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尤其是经历过59年的人,只要能活着,只要不饿肚子,吃什么都觉得特别的香。但是人们心里还是不免暗暗地叹息穷人家的日子好难过呀!
吃完饭收拾收拾,把碗筷都放在锅里,在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泡着,母亲又把挎篮里的猪草倒在堂屋地上,拿了把菜刀就开始剁起猪草来,快入冬了,猪草都快干巴了,一点儿也不好剁,加上怀着肚子,每一刀下去,母亲都要费很大劲儿,忙乎了一阵子总算剁好了猪草,这时根叶儿把大锅里面的水已经烧烫了,母亲把剁好的猪草装起来倒进大锅里,又到红薯窖里捡了些红薯用水洗了洗倒进锅里。煮猪食是每天晚上的必修课,忙玩这些,天已经不早了,又招呼几个娃儿洗一洗,然后就上床睡了。那时煤油是稀缺紧俏物资,定量供应,要凭煤油簿去七八里之外的王家套洋库(乡供销社)去灌,所以家家户户都不得不省着点儿用。
刚上床一哈儿(土语:一会儿的意思),窗外有人在喊“吴女子,你们都睡了啊!今儿感觉么样啊?没哪儿不舒服吧?”说话的是住在隔壁不远的生产何队长的老婆,她们年龄其实都差不多,但是论辈份却要长一辈儿,娃儿都喊她何家姨奶,她俩关系极好,又住在隔壁不远,知道近日快要临产了,所以每天都要过来问问。
“是表婶儿啊,我还好,今天有点儿累,我睡的早些,你等哈儿,我起来给你开门啊!”吴女子答道。
窗外何家姨奶连忙说:“你莫起来了,我奏是过来看哈儿,冇(土语:没的意思)事奏好,你过细点儿,有啥事儿喊我们一声奏是的,我也回去睡了”,说完转身就走了,随着脚步声远去,窗外又渐渐地恢复了寂静。
夜渐渐地深了,天上也没有星星,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儿灯火,偶尔听到山上猫儿头(猫头鹰)凄凉地叫几声,伴随着对面山上涂明文家的狗汪汪地吼几声,很快又悄无声息了,屋里娃子们都睡着了!吴女子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她在计算着,给她男人带信已有些日子了,小家伙快要临产了,他应该这两天也该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