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拉格的最后一晚,我和M步行经过瓦茨拉夫广场时,偶遇了一场纪念捷克前总统哈维尔的音乐演出。那天是10月5号,哈维尔的80周年诞辰。
在当总统前,哈维尔是个用笔头搞事情的作家,他曾经义愤填膺地说,“政权可以把所有独立思考、独立表达意见的人(即使只是私下思考和表达意见)都关起来……权力不知不觉暴露出它的真正意图:要让生活变得千篇一律,凡出现稍有不同的、个人的、突出的、独立的,甚至于不能归类的事物,都要用手术刀切除移走”。
就是这样一位天秤座,在他40岁那年迷上了摇滚乐。被推选为第一任总统之后,哈维尔坚持促进摇滚事业发展,比如,邀请Pink Floyd为国宴表演。
曾经被坦克碾过的地面,此刻站满了轻松的人群,他们笑着交谈和自拍,不时走向附近的小推车,购买便宜的本地啤酒或者热狗面包。半空中,几面捷克国旗随着节拍挥舞,有时被舞台灯光染上一层紫色。
我们被一位走迷幻路线的贝斯小哥吸引,于是努力往前排挪动想看个清楚,可惜走在半路,台上就换了一支乐队,他们的风格被我们戏称是“布拉格汪峰”。
演出中场时,大屏幕滚动的新闻画面里不断闪过哈维尔的头像,大概是在同步播报全国各地的庆祝活动。人们都认真盯着屏幕,并未离开,我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却被周遭气氛感染,有种莫名的舒爽。
从瓦茨拉夫广场出发,不到十分钟,就可以走到作家赫拉巴尔生前最爱光顾的金虎酒吧。它的入口不太显眼,推开门,我们就略微激动的发现,这是一个还没有被中国游客攻占的景点。有着啤酒肚结实的侍者完全没拿我们当外人,没等我们要菜单,他便直接端来两大杯金黄色的啤酒。就着昏黄灯光,我们看到其他几张桌子上也都只有金黄色的啤酒和烟缸,看来是不需要有菜单。
随酒一起来的还有张写着“11”的小纸条。
11克朗相当于人民币3块钱,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直到结账我才明白,“11”是简易的计数,想必见惯“1111111……”的侍者有在内心默默吐槽我们的克制吧😄。
暖融融的小酒馆最易催生出旺盛的表达欲,酒精的甜香引诱人们迫不及待的说出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想法。据说,晚年的赫拉巴尔情绪很差,常独自坐在角落,喝到半夜,然后回到他的林中小屋睡觉。醒来后,他会把前一天晚上在酒吧里听到的故事修改加工,写进那些咕噜咕噜几乎不分段的书里。
我想起一位不记得名字的作家说,“波西米亚是个地震绝对震不倒房屋的地方,雅致妩媚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每一种怜悯都包含了相当程度的嘲弄。波西米亚这个地方的人喝酒不是为了一醉,而是为了讲令人捧腹的笑话。”
不但“房屋震不倒”,这里的车胎也很坚强。老城区处处是石板路,我拖着行李箱被震到手麻,汽车却一辆一辆非常怡然自得的从我身边经过。
不过,麻烦的石板路跟达达的马蹄声是绝配。跟随一辆自带奇幻滤镜的马车,我们又来到1902年开业的卢浮咖啡馆。一楼橱窗里贴满旧时代报纸和照片,登上旋梯,一个温暖明亮的空间跃然眼前。
墙面以柔和的米色和暗红色调为主,缀有卷草纹浮雕,朴素的吊灯和木头桌椅,无一不散发出亲切的古典美。我猜卡夫卡喜欢来这里写作,大概是出于巨蟹座低调沉稳的审美倾向。另外,这里的蛋糕甜而不腻,值得推荐。
假设我们不需要回旅馆睡觉,现在就可以走去看著名的查理大桥了。这座桥的人满为患跟它本桥同样著名,有人形容在旺季——“游客们需要被装在枪膛里才能发射到查理大桥上”。
晨雾中,30尊圣者雕像和远处的魔鬼教堂组成一个交织着血腥和甜蜜的中世纪梦境,可能血腥的占比更多,要知道,什么听完忏悔知道国王秘密的牧师被扔进河里啊,造完天文钟的工匠被刺瞎双眼的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而相对甜蜜的传说是,为了使这座大桥更坚固,几百年前的建造者们在泥浆中添加了蛋液、牛奶和葡萄酒。有个村庄特别实诚,特地把几车鸡蛋全部煮熟了才送过来……布拉格人至今还有在拿这个故事自嘲。
伏尔塔瓦河西岸是美丽的城堡区,因为种种原因,我们错过了圣维特大教堂的开放时间,潦草地参观了卡夫卡旧居(确切说是卡夫卡周边商店),最后赶在公园关门前登上了佩特任瞭望塔。塔身单薄,随风摇摆,我胆战心惊地从环状楼梯爬到瞭望层,却发现中间有电梯直上。
在这个塔上,我终于得以拍下这座百塔之城的俯瞰图,尽到了一名游客的义务,尽管我更享受的,是在石板路上散步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