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坐标天山脚下的故事。
我小时候,爸爸每周才回家一次,那次,爸爸是和一车黑黝黝的炭一起回家的。他从大卡车上下来,我站在门口看他,他望着我,好像在和我打招呼,我没有叫他,转身躲进家里,蒙住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看他。他大声叫我,怡儿,不认识我拉?
就是这个难得回家的爸爸,这个严肃却又有些情趣的爸爸,今天想写写关于他的趣味。
他最喜欢的是,在刚刚学会走路的我背后,假意要追赶的样子,吓得我跑啊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好像飞不起来的小鸟。他开心的哈哈笑,这是生性严肃的他难得的笑容。
我喜欢书,一定是和他有些关系
记忆中的他热爱两件事,一个是锻炼身体,还有一个是看书。
锻炼身体,是独自修身的那种。每天清晨,起床跑步雷打不动,跑到铁轨边上,距离我们至少一两公里的地方吧。他常年这样跑着,直到年纪大了,改成跑步机,后来又改成了散步,甚至散步也能很少了。
他曾每天晚上仰卧起坐,倒立,好像是应该在部队或体校的爸爸。
身体锻炼完了,也有些累了,他打开床头灯,开始捧起一本书架上的书,慢读细品。
记忆里,他读书从来不急不慌,全当享受。那个年代,书架上的书也不是很多,有名著也有现代的一些书,有稼轩集也有鲁迅杂文等,现在想来似乎多是一些文人书。
小时候的记忆,多是画面。
他会给我买书当生日礼物,在那个还有粮票的年代,他们不愿给我买生日蛋糕,可买书却不吝惜。记忆中,有哪吒全集连环画,有格林童话,还有葛翠琳童话。说起来也有趣的很,小时候我的阅读领域大多也就是童话了, 而且喜欢西方的童话。爸爸呢,在清晨,放在我枕边一本童话书作为生日礼物。当我睁开眼睛,翻出这书,心里怎能不对书充满着温暖和快乐的记忆?
小时候的我是不那么爱说话的,最喜欢的朋友就是书本,也是因为爸爸和妈妈的影响吧,爸爸爱看书,妈妈爱杂志,因为是教师子女,我又能享受学校图书馆免费借阅的机会,这在那时简直是天堂一般的待遇了。
爸爸还有一些比较有情趣的事情,有次,妈妈回上海,我和弟弟因为没有机会去春游,很不开心,爸爸说,我们一起爬山春游去,于是带上干粮,水还有零食,我们就一起开始爬家后面的那座山,不一会就上了山,我们铺好布,一边说笑一边吃着零食,爸爸努力的和我们说故事, 我和弟弟开始还不开心嘟囔着,后来就开心多了。
现在想来,爸爸其实是用自己的方式让我们开心起来,就算没有去春游,不是一样也有吃有玩,和不同他人的记忆么。
还记得,爸爸买社会上新兴的东西大多比较早,电视机是第一批索尼,小提琴,电子琴也都有,还记得我曾学习过一段时间电子琴,爸爸从来不会逼迫我,而是由着我的兴趣。那段时间,家里每一个都会兴致勃勃的来一段,比如霍元甲,比如半个月亮爬上来。互相评论着好坏,我们一家人的活动还真是多呢。
每天晚上,吃完晚饭,我们会一起去爬山,在那个没有卫生间的年代,晚上是我们去厕所的时间,当时很抱怨,每天都要去。如今想来,每天一起爬山的时光,也许绝无仅有了吧。
特别喜欢一路上的月色,天空特别大特别远,空气清冷,手握着手电筒,望着那光,好像童话世界,外面冷心里暖。
这也是一天中难得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我和弟弟闹了一个笑话。有一次我们单独出门走到半路上,被一个部队营地播放的录像吸引了,至今还记得那部武打片是方世玉。结果,爸爸妈妈左等右等我们都不回家急坏了,谁知道我们是被武打片勾引去了。
爸爸的趣味在于,他会在物质有点匮乏,精神产品也不够的情况下,努力给我们营造一种快乐的氛围。尽管他外表看来是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有点老干部的味道。回望过往,我似乎开始体会他内心的那份趣味。
在我小时,因为风沙大,居住的环境设施不好,电线一吹就断会停电。
那个时候,看西游记,看到流沙河沙僧出来那集,突然停电。前院后院的邻居们全部出动在街上聊天,小孩子很急,这电视剧过了就看不到了,不像现在可以回看。
爸爸会怎样,他在停电时,就开始召集我们全家开联欢会。主要节目是我和弟弟唱在学校学的歌曲。辽阔草原美丽山岗,这是弟弟经常会唱的歌。我唱的是什么倒忘记了。停电的郁闷,被节目冲淡了很多。这样的爸爸多么有趣味和智慧啊。
有时我们一起出去,弟弟走在前面,爬山很快。我和爸爸落在了后面,爸爸让我别说话,干脆一起绕到后。结果,爬山最快,跑在前面的弟弟,硬被已经回家的我和爸爸落在了后面,他真是欲哭无泪啊,我们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这也是后来的我,总想出点新意不愿意走寻常路的原因?
其实从小到大,爸爸在我们的眼中的都是很严肃,他不喜欢我和妈妈笑的疯疯癫癫,说女人应该笑不露齿,他不喜欢我做事毛手毛脚,吃饭很慢,他不喜欢弟弟天天跑出去玩,他喜欢我们安安静静做些事情,努力学习有一技之长。
可是今天,我记录下爸爸做过的有趣味的事情,居然有那么多,他一点也不木讷吧,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表达对这个家庭的爱意。
我们总是愿意记忆一些言语和愿意记住的画面,却需要花更多时间去发现这些画面背后的真相。
那个不苟言笑,谆谆教诲的爸爸,其实内心有那么多童心,爱意和智慧的趣味。只是他不说,等着我们长大了,为人妻为人夫了,甚至为人父母了,才恍然发现当年的他做出的努力。
爸爸的趣味,我好像才刚刚发现。爸爸的书,也许我要用一辈子来读,才读的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