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写作是一种疗伤,我更情愿说它像一场大雨,你脱光衣服,冲到暴风之中,把自己赤裸裸的扔到天地之间。你看见我的脆弱了吗?你看见了我所有的伤心了吗?你看见了那些,我准备一辈子放在心里,并不想让别人看见的过去了吗?
我承认,要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的过去,是一件多么难堪的事。卢梭在晚年写了一本《忏悔录》,而我呢,才28岁,我需要忏悔吗?在每一个不能入睡的夜晚,我反复想着过去不到五六年的事,它们也许不足一提,它们微小到连现在的自己,有时也会忘记。可是我的时间呢,最美好的青春呢,已经过去。但在白天充满正能量的自己,总是笑着对朋友说,马上要到30了,多么快乐的年龄。一直记得一句话,巴黎女人的最好年龄在35,那一年过去之后,时光就永远停驻了,在巴黎,有很多永远35岁的女人。我一点儿也不怕,甚至希望自己赶快变得丰富老练,并且,通过这次的记录,让自己淋一场大雨。它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渴望已久。
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开始有一点儿害怕。可以随便胡吃海塞,花两个星期就减下去的身材,清淡几天就能变得光滑的皮肤,突然就不再听话了。更可怕的是,我的心开始冷却了,它变得简单干脆,给来往的朋友爱人,分类贴标签。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
想写下来这些,已经断断续续几年的时间。写了无数个开头,可是第二天再看的时候,都会被我删掉。我不想暴露自己,袒露心事感到可笑和可悲。
但今天我还是准备把自己的所有经历,都原原本本的写下来,为了更多的女孩子不再走我的路,在爱情没有来,和到来的时候,做好选择。而不是凭盲目的热情一头栽进去,燃烧青春固然很好,但需要值得,才对吧。
2015年3月2日
2013年6月10日,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日子,为此,我特意去翻了抽屉。那一天,我从法院拿到了一张期盼已久的纸,离婚判决书。它不是一个证,是一张纸。那一天,离我27岁的生日,还有三天。我翻开微信,朋友们在世界各地旅行,小时候很丑的那个朋友,在巴黎发了一张美美的街拍,大学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子,拿到了研究生的毕业证书。而我呢,同样拿到了证书,还有,一个孩子,我一年没有见面的女儿。
她被抱在怀里,坐在我对面的原告席上,瞪着眼睛,稚气的叫了一声法官“爷爷!”。我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心里面想着律师告诉我的,不要表露出想要孩子的意愿,这样反而不能得到。我穿着一条合身的裙子,淡妆,表情冷淡。
“我应该要扮演弱者吗?”我不知道眼睛里面有没有泪水,应该是没有的,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律师L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支烟,“你现在难道不是弱者吗?”
这个时候应该是有泪水了,我的心里面有点儿纠成一团。“可是,我很怕示弱,可能会在法庭上崩溃。”我抬起头来,望向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以外,雨下个不停,冲刷着地面的树叶和垃圾。在一片混沌之中,我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
2012年5月5日
她一屁股坐在雨水里,车和人从旁边很快的经过,她开始大哭起来,像一个旧时候失去了一切的妇人。是的,是妇人,她不是哭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在哭自己失去的少女时代,终于有一天。有几个人走过指指点点,还有人想要扶她起来。她没有任何反应,脑子里面空白一片,雨越来越大,她希望越来越大。最好把自己也冲走吧,最好把我也带走吧。我应该怎么回家呢?
我走得非常快,一步也不停,后面应该是没有人的,但心里的恐惧让我不得不加快步子。抱在手里的孩子此刻好像没有一点儿重量,她只是一团温暖的物体,依附在我的身体,我紧紧的抱着她。“花花……!”她用手指树枝,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因为那天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这是她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甚至没有叫“妈妈”,是来不及叫,还是我忘记了听,我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必须走得更快一些。
我招手,出租车一辆一辆飞快的从身边开过去,可没有一辆空车。我想应该再走远一些,这样起码更安全,于是我一边招车,一边继续很快的朝前面走。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也腾不出来手去接,而且,还能是谁打的呢?我不禁开始跑了起来,伞掉在了地上,雨水淋湿了孩子的头发,她没有吭声,仍然笑眯眯的望着我的脸。她应该不知道出门需要打伞,雨水不应该淋湿头发,谁告诉她这一切呢,以后会是我吗?
一辆车突然在身边停了下来,我赶紧伸手去开车门。但是门自己打开了,雨水模糊了车窗,我并看不见是谁突然钻了出来。只知道一股很大的力量冲撞了自己,有一双手在和我抢夺孩子,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面跑了过来。“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在喊,可是我已经几乎听不见,我只能听见孩子突然的哭声,凌厉的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紧紧的拽了几秒,无力的松开了。孩子的哭声,在大雨里混合高亢,从最高点降了下来。车子迅速关上门,飞驰而去。那个熟悉的他,举着一把伞跑了过来,“你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来,我已经阻止了!”他的眼睛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真诚,“我不知道……”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怔怔的站在马路中间,任身旁的车子开过。他站在我对面,低着头,居然哭了起来。那时候,我几乎要笑了出来。“孩子的爸爸,你哭什么呢?完蛋了的,是我,不是你啊。”
看过了很多电影中的场景,在雨中告别与重逢。这一天,算什么呢?被掠夺掉的一切,我的前半生。
2012年4月28日
L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买了去B市的机票,过几天一起吧。离第二次开庭,还有一段时间呢。”
“你知道不知道,选择了放弃之后,我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所以,你才需要换个地方,不要想这一切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温柔的眉眼,嘴角带着浅笑。可在这个屋子里,好像又很虚假,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梦,还是昨天了。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我拿起手机,看到T的留言,“回来吧。”就在同时,电话过来了,静音状态下,屏幕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是T。我摁掉,关机。回到床上,L什么也没有说,他又睡着了。
2012年3月28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