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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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厉害,也绝不是曲阳的对手。”

曲阳,谜一般的存在,没人知道他有多强,跟他比过剑的,无一例外全部被杀。

刁文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最厉害的剑客。他为此付出诸般努力,终于在两年前突破最后瓶颈,踏入剑道宗师的行列。他明白剑道不止于此,再往上还有更难的路要走,唯一的途径就是与高手比剑,从他们身上看到自身弱点,两相对比方能成就更高的境界。

两年间,他走遍大江南北,挑战各路好手,竟毫无敌手。境界提升十分缓慢,名声却愈发响亮,无论走到哪里?对手总会先一步知道他的动向。这一次也不例外。

天空阴暗,太阳躲在云间,刁文望着对手,剑眉向上斜挑,凤眼长而明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脸庞冷若冰霜。他身材颀长,手中拎着把长剑。

又是这句话?他听过已不止一次。

几月前一次比剑,胜过对手后,对方问他为何不断找人比试?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方冷冷一笑,说你为何不找曲阳?你再厉害,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刁文听得一怔,问他曲阳在哪儿?那人说他已经归隐,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自此以后,刁文心中多了一层阻碍。起初以为遇到了瓶颈,就像隔着窗纸一戳就破,可如何努力总觉虚无缥缈如隔岸观花,虽见有其形但望不清其为何物。后来越来越多的对手,总会用这句话来挖苦自己,他忽然明白,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剑道高手——曲阳。

曲阳成了刁文的心魔,若想有所突破,必须找到对方将其击败,可对方就像清晨薄雾,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何去寻?再次听到这句话,他咬着牙道,“胡说八道,你若所说非虚,曲阳又在何处?”

对方用手捂着伤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皱眉道,“你应该感到庆幸,他的剑下从不留活口。”

刁文冷冷道,“我的事你不必操心,告诉我他在哪里?”

对方叹了口气道,“剑道一途,本就如履薄冰,你如此将一件事放在心上,只怕……”

刁文明白他是好意,可若找不到曲阳,就突破不了现有的瓶颈,以前的夙愿也会化为泡影,自己又当何去何从?他抬手制止对方的话,道,“无需多言,曲阳到底在哪儿?恳请告知。”

湖城

刁文没有得知曲阳的下落,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他在哪里,那就是神机子。江湖传言:神机子消息灵通,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称其为天眼通也不为过。刁文一路上马不停蹄赶到湖城,进城后不敢耽搁,径直来到神机子面前。

此刻太阳西斜,洒下一片余晖,红色的云朵慵懒地挂在天边。傍晚时分,百姓归家心切,有一人却在门前端坐,身前放着张木桌,身后竖着面白幡,白幡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有求必应”。

刁文细细打量着神机子,后者则笑眯眯抬头望着他。神机子身穿道袍,头戴道帽,双目炯炯有神,留着长长的胡须。他见刁文手拿长剑,气宇轩昂,非寻常百姓,笑道,“客官请坐?”

“你就是神机子?”

“正是。”

刁文冷笑道,“江湖人称你无所不知,不知此言是否有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放在桌上。

“江湖朋友抬爱,兄弟莫要当真。”神机子伸手将元宝收入袖中,朗声道,“有何难处,说来听听,小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道曲阳的下落?”

“曲阳?”神机子直起腰板,饶有兴趣打量了刁文半天,才道,“你找他做什么?”

“比剑。”

“你可知道他的厉害?我的回答可能会令你失望。”

刁文皱眉道,“你不知道他的下落?”

神机子点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不知。可我认识一个人,她肯定知道。”

刁文沉迷剑道,江湖中事从不留心,以至于像神机子这般手眼通天的人物也不知晓。如果以前稍加留意,岂非少走不少弯路?

湖城有一个百花苑,百花苑主名叫叶悠悠,她便知道曲阳的下落。临走时神机子提醒他莫要着了叶悠悠的道,这女人很厉害。刁文经过打听得知,叶悠悠功夫稀松平常,神机子说她厉害,难道会妖法不成?刁文被这奇怪的想法逗得一笑。他从孩童时开始学剑,从未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江湖风流人物多如牛毛,与女人纠缠不休者更不在少数,在他看那是浪费时间,只有手里的剑才是他的最爱。

一座占地不大的宅院,坐落在湖城一角,刁文刚到门口,就见一女婢迎上前来,疑惑道,“公子并非湖城中人吧?”

刁文点头称是。女婢皱了下眉头,转身进院禀报,不多久复又走出,将他迎进院中,观其神情甚是古怪,好像叶悠悠让他进来,是什么破天荒的怪事。他心中起疑正待询问,忽地闻到一股花香,抬头向前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各色花卉竞相绽放,饶是他这般不懂风雅之人,见了也觉坠入仙境,心情为之一悦。

“百花苑,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前方凉亭中传来,“公子谬赞。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凉亭建在池塘之上,对方弯腰靠在护栏上,伸出白嫩的纤手,轻撩着池水,另一只手不时拿起鱼食撒进池中。她身着粉色衣裙,白皙的长腿斜斜向外伸出,露出一对勾人的脚丫。

刁文看得痴了。女婢轻咳一声,怒目相向。他连忙收起心神,只觉脸庞发烫,心脏砰砰乱跳。叶悠悠扭过头,慵懒地坐直身躯。但见她柳眉细长,眼眸大而明亮,琼鼻红唇,端是美丽动人。刁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拱手道,“得罪……”

叶悠悠掩嘴失笑,“怎地,要跟我动手不成?”

刁文自知失言,刚要解释,却听女婢急切道,“姑娘,李公子马上就到,要不……”她望向刁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叶悠悠走到亭中桌旁,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她向一旁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女婢说,“不急,你到门外候着,若看到李公子,跟他说我有急事外出,让他隔日再来。”

女婢微感诧异,但不敢违背,瞪了刁文一眼走出门去。刁文得知有客来访,叶悠悠竟让女婢将其拒之门外,感激道,“叶姑娘,你若有事,我在旁避让片刻就是。”

叶悠悠走到刁文面前,将他按在石凳上,斟了盅酒道,“只怕他来了便不想走。你远道而来,我若怠慢,岂非失了礼数?”

刁文听着叶悠悠的柔声细语,一颗心砰砰乱跳,这次前来所为何事,早被抛到脑后,待到猛然惊醒,已不知过了多久。叶悠悠不胜酒力,双眼朦胧,笑靥如花,满院春色竟不能抵其一二。他暗暗吃惊道,“叶姑娘,我这次来,实有急事相求。”

叶悠悠来到刁文身旁,倚在他肩头,柔声道,“咱们不谈正事,你若让我高兴,做什么都依你。”

刁文强自镇定道,“姑娘是否认识曲阳,他现在在哪里?”

叶悠悠秀眉一皱,“曲阳?你问他做什么?”她走到亭边,望着池中金鱼道,“我当然知道,可为什么要告诉你。”

刁文见她离去,心中怅然若失,苦笑道,“若能告知,在下必有重谢。”

“重谢?”叶悠悠冷笑道,“你能给我什么?请回吧。”

刁文听得一怔,再瞧叶悠悠,见她专心喂鱼不再搭理自己,只好起身告辞。

万物寂寥,天地黑暗,繁星挂在天边,四下里静得出奇。刁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行走江湖多年,本以为早已习惯孤独,甚至沾沾自喜地认为,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静下心参悟武学中的奥秘。今天他初识叶悠悠,对方的柔情蜜意,在他尘封已久的内心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直到现在仍没有停歇。他的心很乱,想把叶悠悠的身影从心底抹去,可越是这样她的倩影越发清晰。他希望周遭的宁静能被打破,哪怕是街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甚至一丁点微不可闻的虫鸣。但是没有,这个夜静得吓人。

刁文猛然坐起身,暗骂自己不够小心,如此安静的夜,肯定异乎寻常。他皱眉瞥向窗外,黑暗的夜色中,一个身影蹲在窗口,静静望着自己。对方身着黑色夜行服,脸上罩着黑布,那双眸子在黑暗里出奇地闪着光。黑衣人将佩剑拔出,跳入客房,冷冷道,“我道是哪儿来的高人,没想到是个脓包,这么久才发觉到我在这里。”

刚才刁文胡思乱想,未曾留意屋外动静,因此对方到窗外已久也未察觉,暗想:红颜知己,果然害人匪浅。他跳下床,拔出挂在床榻上的长剑,琢磨许久后,道,“你是李公子?”

黑衣人微微一怔,“胡说八道,我不知你说的是谁?”

刁文冷笑道,“我初到湖城,从未得罪过谁,若非是你,还能有谁?”

叶悠悠的香名在湖城人尽皆知,男人们为能与其相见,不惜一掷千金。若能得她垂怜共宵一夜,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她名声虽不大好,可对男人却大有讲究,有钱有势不能是浪荡的纨绔子弟,寻花问柳为谦谦君子所不耻,若只谈琴棋书画又嫌花费颇巨,不在乎金钱、酒色又能彬彬有礼,在湖城实在屈指可数。李公子当然不在此列,他曾为此下过不少功夫,一直未能如愿。昨天,他到百花苑外晃悠,刚巧遇到那女婢外出,忙不迭送出不少银两,求她为自己多进美言。女婢应了走回院中,不多久又匆匆走出,说,“姑娘吩咐,念你往日深情厚谊,明天此时带银票前来,若诚意实足,便可进苑一见。”李公子听得此言,一时间心猿意马、喜形于色。女婢见他如此,心中甚是厌恶,不屑道,“姑娘还说了,若见你淫逸猥琐,刚才所言一并收回。”李公子连称不敢,暗想:女人还不都一样,见了钱自会乖乖就范?明天老子拿一万两甩她脸上,谅她也不会说个不字,嘿嘿!可今天叶悠悠却将他拒之门外。李公子张着嘴像是吞了只老鼠,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忙将一万两银票递给女婢,没想到对方连瞥都没瞥一眼,转身进院把门关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仗着功夫窜上墙头,见叶悠悠正陪着刁文喝酒,对方目光温情脉脉,话语极尽挑逗,还不时搔首弄姿……此刻的她一举一动,本该用来对付自己,却白白便宜了那小子。坊间传闻叶悠悠性情冷淡,对男人身体并不热衷。现在的她,在李公子看定是饥渴难耐,而自己的出现正可解她心头欲火。这大好机会旁落他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有将那人杀了,方解心头之恨。

李公子恨恨道,“是又怎样?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说罢挺剑直刺而出,但见刁文剑尖垂地站着没动。这作派瞧在李公子眼中,分明是瞧不起自己。抢了我的女人,还看我不起。登时怒火中烧,大叫,“老子杀了你。”

刁文定定望着李公子,对方的剑很快,可在他眼中却慢得出奇,在对方剑刃将到之际,倏地侧身向外跨出一步,此时才将剑抬起。李公子忽觉眼前一花,再瞧刁文时已没了踪影,连忙瞥向一旁,陡见寒光凛凛,对方的剑已停在额旁。

李公子大惊,手中的剑呛啷落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支吾道,“我,我,你,你……”

刁文冷漠的声音响起,“给我滚。”

翌日。

刁文辗转一夜,天将破晓时方才入睡,可还没睡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响。在湖城将见过一面的神机子算在内,也就认识这么一个。叶悠悠已不敢奢望,昨天的相会与离别,在他看,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散了,以后再无瓜葛。

叩叩叩……

敲门声不断响起。李公子昨夜虽来得突兀,毕竟是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刁文不想计较。至于对方是否还会报复?相信自己的功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非用卑鄙手段,否则绝不敢再与自己拔剑相向。那么来者是谁?

沉闷的敲门声撩拨着刁文的烦躁,他猛地将门打开,却一下愣在了原地,来者竟是叶悠悠。狂喜、疑惑与纠结让他不知所措。叶悠悠弯着头,露出甜美的微笑,虽然没有言语,却胜似一杯美酒,令刁文有些醺醺然。至于昨夜“红颜知己,害人匪浅”这类的话,直接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发什么愣?”叶悠悠掩嘴而笑。

刁文忙将她让进屋中,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生气了?我这人有个缺点,记性很差,特别是不高兴的事,转眼就忘。”叶悠悠自顾自倒了杯茶,发觉是凉的,笑道,“隔夜茶喝了坏肚子,你刚才在睡懒觉,是不是?”

刁文将昨夜李公子夜袭的事说了。叶悠悠听了此话,狠狠一拍桌子,说李公子是小人行径,每天滋扰生事,自己不胜其扰,不得已才答应与他相见。刁文暗恨自己妇人之仁,昨夜应该将他好好教训一番,好让他知道自己厉害,不敢再去叨扰叶悠悠。叶悠悠叹了口气,说想离开湖城,怕李公子寻她不快。刁文大怒,要去找李公子为她解气。叶悠悠感动不已,又说李公子家有钱有势,不想得罪他。

朝阳露出了头,将白色的窗纸晕染,风透着凉意,拂过窗外的绿柳,吹在刁文身上,他的心跟着叶悠悠的哀愁起伏跌宕。

“你准备去哪儿?”

“云城。”

刁文皱眉道,“云城离湖城何止千里,那李公子竟让你如此惧怕,跑那么远避他?”

叶悠悠垂头道,“你功夫了得,自然不怕。可我……我只是个弱女子。”说完,眼眶变得湿润,一滴泪珠挂上了睫毛。

“你在云城有熟人?”

“没有。”叶悠悠哽咽起来。

刁文道,“云城民风彪悍,你一个柔弱女子,在那边肯定举步维艰,我……”他想跟叶悠悠同去,可二人只是初识,这话一时难以启口。

“此去云城千难万难,若公子跟我同去,再苦再难,我想也能化险为夷。”叶悠悠起身做了个揖,望向刁文娇羞一笑,脸颊泛起红云,那滴泪终于支撑不住滑落而下,她忙低下头道,“我回去收拾行囊,你待会去我那里,怎样?”说罢,莲步轻摇,出得门去。

云城

刚到云城边界,层峦起伏的山脉映入眼帘。此刻朝阳初升,远处的山峰轮廓模糊不清,一朵朵白云坠在山间,披着被霞光染红的外衣。刁文赶着马车缓缓前行,扭头望了一眼车内,微风拂过掀起车帘,露出在车厢内熟睡,双手抱着古筝的叶悠悠。女婢见刁文望来,忙拔出手中短剑,警惕地盯着他道,“你为什么要坚持走夜路?”

刁文指着前方一座不远的山,说道,“走过那座山就到云城了。”

女婢浑身酸软无力,全因一夜舟车劳顿所致。如果不赶夜路,就不用半夜凝神戒备刁文,防他趁自己睡着,占叶悠悠便宜。虽然叶悠悠曾不止一次跟她讲,刁文是正人君子,不会生出歪念。可女婢并不放心,在她看接近叶悠悠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刁文见她剑拔弩张,笑道,“你的这份忠心对我算是用错了地儿,暂且不提我是否另有图谋,单论功夫你就不是我对手。”

女婢两鬓垂下的青丝,随着马车摇摆晃个不停,青涩的脸上渐渐浮出怒意,竖起两条细眉道,“好厉害嘛,我才不怕。”

“小红,住嘴。”

叶悠悠仍闭着眼,声音虽含薄怒,可语调甚是温柔,“昨夜跟你说的话,现在就忘了不成?”她睁开眼望向刁文,欠身道,“公子勿怪。”

小红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一旁,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刁文见状不禁莞尔,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叶悠悠爬出车厢,坐在刁文身旁道,“快到了嘛?”

“嗯!”

叶悠悠身上散发着淡淡花香,刁文闻在鼻中只觉精神一振,刚才还疲乏的身体,此刻已充满活力。他细细感受着叶悠悠与自己身体的接触,柔软且富有弹性,真想这条路长此以往,永远也没有尽头。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褐色的地板上,屋中十分安静,只有刁文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皱了下眉头坐起身,疑惑地望着屋中的一切。昨天来到云城,在这家客栈住下后,叶悠悠说出去办点事,傍晚时才兴冲冲回来。她点了一大桌酒菜,陪刁文喝到半夜,最后喝得人事不知,直到现在才幽幽醒来。

这是一间套房,刁文来到叶悠悠门前,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竟发现毫无声响,暗忖:难道叶姑娘已不辞而别?他将门轻轻推开走进屋中,却哪里还有叶悠悠的身影。

“原来昨夜喝的是离别酒……”刁文颓废地坐在床上,用手抚摸着床褥,她也许在这里睡过,指尖好像还能触摸到那丝柔软。良久,刁文魂不守舍从叶悠悠屋中走出,来到客厅正准备开门,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他心中一喜,忙向前踱出一步,那张令他牵肠挂肚的脸再次映入眼帘。

叶悠悠没想到刁文会站在门口,吐了吐舌头道,“你醒啦!”

刁文一把抓住她的手,忽又瞥见小红盛怒的脸,忙将手放开,挠头道,“回来就好……”

小红撇了撇嘴,“动手动脚,一看就不是好人。”

叶悠悠全当没有听到,挽住刁文的胳膊,将他带进自己屋中,“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怎样?”她语气颇有些不爽道,“那帮家伙肯定动了手脚,让我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青云坊是一个赌场,每天夜里聚集着许多狂嫖滥赌之徒。那些出手阔绰的大都铩羽而归,而兜里没几个闲钱的,虽输多赢少,倒不至落得血本无归。叶悠悠属于前者,她第一次来到赌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帮人眼睛冒着青光,输了的心中郁结怨气,赢了的在琢磨柳巷花街,猛然间看到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腹中那股欲火更是难以遏制。他们以为叶悠悠是哪个冷落佳人的赌鬼的妾室,暗地里跃跃欲试准备大献殷勤,不成想对方走到赌桌前,让庄家清了左右赌客,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说也想玩两把。庄家见她样貌脱俗,举手投足间透着高雅雍容的气质,未料到也是同道中人,不禁喝了声彩。问她想玩什么?叶悠悠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大伙这才看出她对赌博一窍不通,俱感失望。庄家瞧瞧桌上的银票,再看叶悠悠姣好的脸庞,暗想:今夜美女银票老子全都要。他提议掷骰子玩大小点。叶悠悠试了两把结果全都赢了,美滋滋收下两锭银子,觉得甚是好玩。叶悠悠赌注越下越大,庄家不敢怠慢,先小输几把,再连赢几次,之后偶尔输个一两把,给叶悠悠一种能回本的错觉,一夜下来竟给他赢了一万多两。赌坊老板听了回报,觉得是条大鱼,心里乐开了花;看热闹的赌鬼则不然,他们为叶悠悠捏着冷汗,像她这般赌法哪有不输的道理?却从未想过自身的窘境。

叶悠悠在客栈睡了一天,醒来后饭也顾不上吃,拉着刁文就去赌坊。叶悠悠觉得刁文掷骰子不管是否厉害,可至少比自己要强吧?三人急匆匆来到赌坊门口,却一下愣住了。几十个赌鬼堵在这里,见到叶悠悠立即蜂拥而至,饶是小红见了这阵仗,也不自禁护住了胸口。刁文将叶悠悠挡在身后如临大敌,一时间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赌鬼们面面相觑,不知刁文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把刚到嘴边的殷勤话又咽了回去。

赌坊老板恰在此时走出。他还纳闷今天生意为何如此惨淡,没想到这帮人全在这里。忙上前几步,笑着拱手道,“各位,各位,既然来了,为何不赏脸捧场?若有难处,但说无妨,小弟一定竭尽所能,为大家排忧解难。”

众人望了赌坊老板一眼,均想:你丫的利滚利,吃人不吐骨头,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找你帮忙。经他这么一打岔,尴尬之情得到驰缓,他们也不搭理他,纷纷拽着旁边的赌友走进赌坊。赌坊老板以为他们要以多欺少,现在又和没事人一样,自己倒成了显眼包。他转过身望向刁文抱起拳,但见他们警惕地打量了自己几眼,一声不吭走进赌坊,把自己晒在了原地。

赌鬼们进了赌坊并不赌钱,直愣愣望着叶悠悠。几个赌坊伙计吆喝着下赌注,结果没人理睬,尴尬地看向赌坊老板。他猛然惊醒,这女人应该是昨天的女赌客,而这个年轻人,是她搬来的救兵?肯定是这样。他快步走到赌桌前,赔笑道,“三位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实在该死。”

“磨叽什么?”叶悠悠将一张银票丢在桌上,把袖子撸起,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嚷嚷道,“赶紧开始,姑奶奶要把昨夜输的全赢回来。”

刁文这才醒悟,原来叶悠悠是来赌钱的。掷骰子很简单,拿起来、丢进碗里、听天由命。可骰子在这帮人手里,被琢磨出无数门道,无论哪种赌法,都能玩出花样。刁文见叶悠悠输了几百两,从她手中接过骰子掂了掂,笑道,“我来陪他玩两把如何?”

不待叶悠悠回话,已将骰子掷出,骰子在碗里转了几圈,最后在三个六上定格。赌坊老板皱起眉头,随即释然道,“年轻人手气不错。”刁文又掷出几次,都是三个六。赌坊老板沉得住气,赌鬼们却炸开了锅,均想:不是这家伙赌技高,而是骰子有问题。

赌坊老板见势不妙,忙让手下换了副普通骰子。这会他不再谦让,率先将骰子掷出,两个六一个五,太久没玩有些生疏,点数可不算小。他觉得刁文知道骰子有问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却不知刁文当初练剑,为能做到驾轻就熟,苦练一切能提高技艺的事物,骰子也在此列,别说三个骰子,即便是六七个,照样能掷出豹子来。

刁文随手一掷,还是三个六。赌坊老板猛然坐起,有些难以置信;看热闹的拍手叫好,忽又怒目望向赌坊老板;叶悠悠抓着刁文的胳膊摇个不停,吆喝着让赌坊老板拿钱。赌坊老板老羞成怒,手法开始变得不稳,一连好几次均都败下阵来。他对手下吩咐了两句,笑吟吟道,“这位兄弟果然厉害,不知如何称呼?咱玩了这么久,不如移步别处稍作休息,你看如何?”

叶悠悠正喜滋滋点着银票,乍一听到此话,心中老大不乐意,正要开口反驳,手却被刁文一把捏住。刁文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点头道,“正合我意,麻烦了。”说着拽起叶悠悠,跟着老板从后面一扇小木门走出,来到一个不大的院子,然后走进一间屋内。屋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张空桌,几张板凳,还有一张空床铺,连被褥都没有,想来是为特殊客人准备的。赌坊老板将他们请进屋后扭头告辞,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仍不见他回来。叶悠悠道,“刚才就该乘胜追击,现在好了,那老板八成是跑路啦!”

刁文道,“赌坊十赌九输,我运气好才小赢几把。你是高兴了,可赌坊老板呢?他要是生气,咱们能有好果子吃?”

“杀人灭口……”

叶悠悠刚吐出这四个字,忽听门外响起一声大笑,“说的不错。”话音一落,屋门倏地被人推开。

刁文将叶悠悠护在身后,道“站在我身后别动。”

“在我面前逞英雄,真是不自量力。”这是一个身高体壮、光脑袋、大眼睛、大嘴巴的男人。对方贪婪地打量着叶悠悠,淫笑道,“这小娘子,真带劲。”

“闭上你的狗嘴。”小红躲在刁文身后,言语虽然犀利,可表情甚是惶恐。

光头道,“别着急,待会儿连你一起收拾。”

这光头向前跨出一步,来到屋中空桌前,飞脚将桌子踹出。桌子发出一连串刺耳轰鸣,向前方刁文撞去,叶悠悠和小红惊叫着向后退了两步。刁文站在原地,闪电般将剑拔出,桌子咔一声闷响,从中间一分为二。

“小心。”

叶悠悠看到光头手拿长棍,在桌子被刁文劈开的刹那,飞身而起将长棍奋力挥出。刁文侧身让过长棍,长剑打斜刺里刺向光头侧胸。光头收棍向一旁闪过,长棍立即戳向刁文胸口。刁文调转剑锋,剑尖准确刺在长棍一端,咔一声轻响,长棍竟从中间被劈开。光头见刁文长剑顺着裂口疾刺而来,松开长棍向后连退几步,没想到一脚绊在了门掩上,失声惊呼向后倒去,险而又险躲过来剑。刁文身体前扑,跃出门口窜到院中。

此刻风静月明,院中一片银白,一棵槐树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赌坊老板站在树影下,拎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好厉害的剑。”

光头仓皇爬起身,连跌带撞跑出门去。刁文没去理他,沉声道,“阁下到底是谁?”虽不知赌坊老板怎样厉害,但从拿剑的姿势来看,绝不是泛泛之辈。

赌坊老板兴奋道,“我是谁你不必操心,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

叶悠悠手扶屋门探出脑袋,只见赌坊老板话音刚落,身体飙射而出,短剑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向刁文侧胸撩出。刁文在对方剑刃贴身的刹那,身体倏地偏出几寸,长剑向前刺出。赌坊老板向后疾退两步,脚还未定已矮身将剑向前送出,砍向刁文下三路。

刁文纵身而起让过来剑,长剑点向对方头顶。赌坊老板向前滚出,来到刁文身后,挺剑戳向刁文后腰。刁文转身将长剑撩起,格开对方剑刃,飞脚踢向他手腕。赌坊老板左手斜拍刁文脚尖,身体借势向一旁飞出,避过撩起的长剑,短剑顺势戳向对方腹部。刁文反应奇快,长剑一转刺在了赌坊老板手臂上。后者吃疼大叫,短剑脱手落在地上。

“承让。”

刁文退到门口,手心已然冒汗。没想到云城之内,竟藏着这样的高手,常言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此言果然非虚。

叶悠悠狠狠道,“杀了他。”

刁文摇头道,“今天就此作罢……”

小红抢道,“他刚才想杀我们。”

刁文转身向院门走去,“他已经输了,我不会再动手。”

小红来到赌坊老板身前,刚要捡起短剑,忽见对方抬起头,眼睛白岑岑的甚是可怖,吓得她一阵哆嗦,尖叫着夺门而出。叶悠悠将短剑捡起,冷漠道,“既然败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赌坊老板叹了口气,紧紧闭上眼睛。

海岛

刁文不明白为何要来这里,除了绿油油的树林,无数栖息的海鸟,再没有其他活物了。站在海滩上望着蓝色的海洋,白色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冲刷着远处褐色的礁石,各色的海鸟在空中翱翔,蔚蓝色的天一望无际,在天的尽头与大海连成一片。

叶悠悠一袭白裙,长长的乌发放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望着小岛上方,低声问,“公子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时,你问我的事吗?”

“什么事?”刁文疑惑不解。

“曲阳呀!你不是在找他吗?”叶悠悠抬手指向前方道,“他就在那边。”

以前若问刁文,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打败曲阳。那时候他的脑中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回响着这个名字。自从认识叶悠悠,这个名字离他越来越远,此刻叶悠悠旧事重提,刁文猛然惊醒,可心中十分排斥。他明白曲阳是怎样的存在,自己也许并非敌手。若放在以前,他无牵无挂,活着多余死了没有什么可惜。现在不同了,他有了牵挂,他希望跟叶悠悠在一起,哪怕没有任何结果。叶悠悠把他带到这里,她的目光似是在说:你在找曲阳。他就在那里。快去杀了他。刁文拧眉不语,愣在了原地。

叶悠悠轻蔑道,“怎么,你不敢?”

刁文望着叶悠悠,想要看出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因此丢掉性命,还是说在她眼中自己本就可有可无?他握紧了长剑,低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叶悠悠抬起手,轻抚着刁文硬朗的脸颊,柔声道,“会的。”可她的眼眸空洞,没有一丝感情,甚至有些冷漠。

刁文转过身不敢再瞧,只是有些不舍,握了握她的手,凝重道,“你在这里等我。”

刁文走到那片树林,看到一间木屋,那边有个女人,坐在木屋前,在出神编织着渔网。他扭过头望向叶悠悠所在的方向,那个白色的身影特别清晰,还静静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自己……海风吹来腥咸的气味,朦胧了刁文的眼,他狠狠一咬牙,大步向木屋走去。

褐色的木屋,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那女人穿着灰色粗布衣裙,头发干枯没有光亮。刁文走近她,对方抬起的手忽地止住,慢慢扭过头来。她并不美,脸有些枯黄,瞳孔很大且黑,鼻梁不高扁扁的,下嘴唇有些厚。她慌乱地站起身,支吾道,“你,你是谁?”

这个女人好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刁文心中生不出任何恶念,含笑道,“我找曲阳。”

女人紧闭着嘴,眼中闪烁着恳求的光芒,“他不在,你快走吧。”

刁文目光越过女人,看向她身后。他看到一个男人,正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对方肩上扛着一大团渔网,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待走得近了,忽地止住脚步,一瞬不瞬望着刁文。那男人背着阳光,看不清脸,穿着粗布衣服,卷着裤腿打着赤脚,和普通渔民一般无二。

女人打了个颤,转过身向男人跑去,却一下撞上渔网跌在地上,她颤巍巍道,“求求你,快走吧。”她的眼中噙着泪,“你们每一次来,他都要杀人。我每次看到他回来,就很害怕……”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曲阳沉闷的声音响起。刁文抬起头,不知何时对方已经到了近前。他的渔网和木桶被丢在远处,冷峻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采,“跟我来。”说罢,转身向海边走去。

刁文跟了上去,身后响起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曲大哥,你回来,别再为我杀人了。”

曲阳站定脚步扭过头,刁文这才看清他的脸。黝黑的脸庞,剑眉星目,鼻子挺拔,嘴唇很薄,眼中满是爱怜之色。“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们。叶悠悠既然找到咱们,又怎肯善罢甘休?”他瞪了刁文一眼,含恨道,“我若想杀她轻而易举,可是……”他看了妻子一眼,咬咬牙转身又走。

刁文随曲阳来到一块礁石上,礁石上端有斧凿的痕迹,虽然表面粗糙却还算平整。风更大了几分,海浪呼啸着从远处扑来,溅起的水花落在脸上。他不敢闭眼,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刚才你说叶姑娘为难你们?”

曲阳冷哼道,“你是她派来的人,还有脸来问我?”

“可我确实不知道。”

曲阳见刁文一脸疑惑不似作假,又不想为此多费口舌,“总之,在她温柔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吃人的心。动手吧。”他转过身,拿起一把黑色的长剑,抬眼望向刁文。褐色的瞳孔陡然间变得明亮,令人胆战的气息从身上迸发而出,压得刁文呼吸变得急促。他左边嘴角向上勾起,开口道,“好像很久没有动手了,真是有些怀念呢!”

曲阳的气势在不断攀升,每一刻都会强上几分,刁文明白如果时间足够,对方会变成一个可怕的存在。他不敢再等,也不能够输,叶悠悠还在等着自己……

一股滔天巨浪向这边扑来,刁文大叫一声向前奔出。他紧盯着曲阳,对方似乎和礁石融为一体,只那样静静站着竟无懈可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刁文奔到近前发了声喊,长剑拔出将平生所学倾注在一剑之上。曲阳动了,只平平送出一剑,动作十分缓慢,好像刚学剑的孩童。刁文略感诧异,手中的剑更快了几分。曲阳的剑看似很慢,但后发先至率先刺到刁文胸口。刁文不明就里忙向后撤,曲阳的剑勇往直前,始终贴着他的胸口不离半分。

海浪拍在礁石上,声音震耳欲聋,整块礁石都被淹没,白色的泡沫退却,露出两个执剑的人。刁文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着胸口,湿漉漉的头发淌下一滴滴水珠。曲阳转过身将剑缓缓入鞘,他看了刁文一眼,惋惜道,“你很强,可你太急了,若再练剑十年,也许就能和现在的我比了。还有,从你眼中我看到了心事,是因为叶悠悠吧?哼!”

叶悠悠每次找到曲阳,他就会换一个地方居住。曲阳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杀她,都被妻子阻止。曲阳警告叶悠悠:若有下次,绝不会心慈手软。可每一次都被妻子劝下,久而久之,叶悠悠明白了只要曲阳妻子活着,就是自己的挡箭牌。

她来到木屋前,望着坐在地上发呆的女人。女人听到动静扭过头,看了叶悠悠一眼,又回头望向海边,哽咽道,“我就知道是你。”

叶悠悠得意道,“是又怎样?”

女人站起身瞪着叶悠悠,想说几句刻薄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觉难以启齿,垂目望向地面道,“你走吧。”

叶悠悠怒火上冲,一把掐住她的脖颈,“要不是你,我早跟曲阳好了。你身为女婢,抢了我的男人,现在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做给谁看呢?你到底给曲阳灌了什么迷汤,竟让他选了你这样一个丑女人。”女人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叶悠悠将她丢在地上,“王八蛋,臭女人,这些年,你知道我受的是什么罪吗?”她每说一句,就在女人身上踩一脚。对方不住抽噎,竟不敢挣扎或还上一嘴。

“那就杀了她。”一把短剑出现在两女之间,叶悠悠停住了脚,女人也停止了抽泣,扭头看向来者,这人竟是神机子。他继续道,“这女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眼泪,没有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如果她死了,曲阳不再受眼泪蛊惑,肯定会跟你重归于好。”

叶悠悠暗想:我虽想杀她,可若真动了手,曲阳那么在乎她,怎么可能与我旧情复燃?“你来杀她。”她见神机子变得犹豫,媚笑道,“我明白你的心,若杀了她,日后你待怎样,我悉听尊便。”她又想:若曲阳当真与我和好,我便将神机子杀害这贱人的事说了,他肯定会杀了这家伙。一念至此,心中更是得意,冷漠道,“你不敢?”

神机子本是聪明之人,奈何对叶悠悠无计可施,究其原由还是为情所困。刚才他想:若是叶悠悠杀了这女人,曲阳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事后对她陈述其中厉害,叶悠悠自会跟我一起逃命,到那时我们二人定能日久生情。可现在叶悠悠要我杀这女人,如果曲阳得知此事,自己小命不保,哪儿还有机会谈情说爱?当即答道,“这种事还需你来做,才能化解心中痛苦。”

叶悠悠怒道,“你不肯答应,那就请便吧,咱们就此别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神机子神情激愤道,“当初你让我找人杀曲阳,我找了几十个人听你号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还有这次为刁文设的局,他的功夫你已见识过了,难道不够厉害吗,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能让你满意?”

曲阳妻子忽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多少人命?叶悠悠,想杀便杀看我会不会眨一下眼睛。那些人听你的话,全都是见色起意,真是……”

叶悠悠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劈头盖脸骂自己,登时火冒三丈,伸出手握住神机子的剑,用力向她胸口刺去,噗嗤一声,短剑当胸穿过,曲阳妻子哼了一声,登时毙命。跟叶悠悠同来的小红,惊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忽见远处曲阳的身影出现,支吾道,“曲,曲阳……”

叶悠悠这才惊觉自己杀了人,连忙松开拿剑的手转身就跑,怎知曲阳远远看到他们,运起轻功提纵术,几个起落拦在她面前。曲阳乜斜了三人两眼,望向他们身后,竟见妻子躺在地上,胸口还在不住冒血,登觉心痛欲裂,两行热泪盈眶而出,眼睛一黑几欲昏倒,见叶悠悠和神机子想要逃走,提起长剑就向二人刺去。

叶悠悠功夫本就一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被一剑割破了喉咙;神机子自知不是对手,但见曲阳浑浑噩噩,功夫定然大不如从前,当即斜身躲剑身体窜出,一剑刺向对方胸口。忽觉手臂传来剧痛,低头一瞧手臂竟被砍断,血液正汩汩冒出,吃疼之下一跤跌倒在地。曲阳长剑飞砍,一颗大好的头颅冲天而去,落在了妻子刚才编织的网里。

曲阳跌跌撞撞奔到妻子身旁,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不住唤着她的名字,可身死之人如何能应?他仰天长啸,声音震耳发聩,连林中的海鸟都被惊得振翅高飞。他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眼睛圆睁,血丝一点点在眼球浮现,额头青筋暴起,脸色变得血红,一口鲜血陡然从口中喷出,身体一软跌倒在地。

小红望着满地尸体,眼泪滚滚而下,茫然四顾心中万分惊惧。良久之后,她从屋中寻到铁镐,在树林里挖了一个大坑,将刁文、叶悠悠、曲阳妻子还有神机子丢进坑中,最后去拽曲阳,发现他竟没有死掉,只是心如死灰不想再活。

小红知道他对妻子忠贞不二,生出怜悯之心,暗叹:我是叶悠悠的女婢,理当杀你偿命,但你杀她确是为妻子报仇。当时我见他们杀你妻子,在一旁冷眼旁观,真是该死。她见曲阳生得神明爽俊,直望得心如鹿撞,脸庞发烫,凄然一笑道:

“长得倒挺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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