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逃避姥姥走了的现实,在妈妈面前,更怕提及。
我知道,这样的恐惧,是长久以来的亏欠:儿时尚能去多去看姥姥,而及至渐渐的长大,常年在外求学,而后又是工作,一年能够见上姥姥的次数只有四五次,甚至在她走的时候,没能送她,成为现在内心最大的空缺。
2016年元旦,正和朋友一起,在羊卓雍措的湖边,被墨蓝色的天空和深蓝色的湖水包围着时,电话响起,电话的另一头,是妈妈的声音,沙哑而毫无生机,“姥姥走了,你的妈妈没有娘了”,简单的几个字,却痛心彻骨,这苦痛像是大幕般从电话的那边传递过来。姥姥走了,从此在我的生命中缺席,此刻周围的风景像是静止的默片一般,生息全无,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下来,在这户外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里,刚才还温暖如初,现在却如深陷冰窖,眼前是浪拍岸,我静静地走离了朋友们,在远远的岸边蹲下来,身处一堆码的齐整的玛尼石中,任由泪水肆意的流。
姥姥,离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月,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因为在藏工作的缘故,每年只有一个长假,而2015年的假期,已经在当年5月份用尽,5月份在家的时候,姥姥的病已经很严重,医生劝导让在家里修养,姥姥躺在床上不能动,但言语能力并没有丧失,心里也不糊涂,明白的紧。因为姥姥家在另外一个村子,离我家尚有一段距离,我多次要求妈妈和舅舅,要把姥姥接到我家住,也好我给她做些好吃的,结果妈妈和舅舅都没有意见,倒是姥姥,坚持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怎么不肯走,仿佛在这里才是最自在,大家拗不过她,只好顺从,于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每天我都到姥姥家陪她一会,家里做些什么好吃的,也立马给她带过去,甚至去集市上买几个烧饼,也要给姥姥带上,姥姥牙齿好,喜欢吃烧饼。所以看到我给她买烧饼时,她都非常的高兴。去的次数多了,只要听见门口的车子响动,姥姥都要大声的问一句,是**来了嘛?看到我欢欣的进了屋,孩子般的笑颜便呈现在她的脸上,东家长西家短的开始聊天,听说聊天可以活跃老人的思维,我也边听姥姥讲,边找话头和她聊,聊外面的高山大河,飞机火车。姥姥一生只出过一次远门,所以对外界也是充满着满满的好奇心,她很耐心的听着,问着,经常不知不觉的眼泪便盈满了双眼。聊累了喂她喝些水,让她休息,我便在她的屋子里收拾一下,把改洗的洗洗,该晒的晒晒,东西舅舅们可以收回来,这个倒不用担心,等她醒来后便道别回家。
休假结束后,告诉姥姥要返回去工作了,姥姥不说话了,泪水从眼中再次滑落,我忙拿旁边的纸巾给她擦干。
“哭啥,外甥女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笑着说,“过年我就回来,一回来我就来看你”
她把头别向一遍,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难以平静的双眼,仍是抑不住流淌下来的泪水。后知后觉的我,在羊湖边上蹲下来的那一刹那,才想起姥姥那不舍的神情,或许在冥冥之中,她感受到,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随着湖水浪花的拍打,我捡起一块块大小不一却对我来说一样沉重的石头,垒砌成一堆小小的玛尼堆,听说湖边的玛尼石,可以将你对逝者的话,随着浪花一起送达天堂,传达你对她的话。
我不知道这样灵验与否,但还是许下了愿望,希望姥姥在另一边不会有病痛。
后来听我妈说:也是奇怪,只有我在家的时候,姥姥只和我一个人说话,也最听我的话,我让她怎么做,她准照办,其他谁去了她都不理,连她的女儿,我的妈妈,她都不理。甚至妈妈一说话,姥姥就要和她吵架。因此自我走后,她便很少说话了。没想到和顺了一辈子的脾气,到老了变的这么暴躁。
我知道,姥姥并不是暴躁,是对自己身体不争气的懊恼,她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啊,一个农村女人,辛辛苦苦的将六个儿女养大,成家。而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只能靠儿女照顾,一无是处,她当然暴躁,但凡还能活动,她也不至于那么失望,正是她对自己身体的失望,才最终带走了她这个人。
每当独自一人,孤灯难眠时,我便静静的去回忆与姥姥在一起的点滴,她走了,但她留给我的,却已化身我身体的一部分,与我一同,仔细端详着这多彩的世界。
也是因为姥姥的离去,我开始想着如何给家人更好的陪伴,从高原上辞职返回,开始了平静甚至不起波澜的生活,一切从新打拼,辛苦是辛苦些,但对家人的陪伴,却是增加了几分。
不知姥姥对我这样的选择满意否?不知您是否因为我没有陪伴您而怨我,当我拿起笔,当我的眼角再次湿润,我知道我又在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