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在开什么玩笑
榛明这一段日子过得很安稳。什么叫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就是呀。榛明看着天蓝蓝花红红,一跳一跳蹦跶回了家。
进玄关的时候,她看到摆着几双没见过的鞋子,边换鞋边问,妈,来客人了吗?
榛妈没有应答,她略带奇怪的走进客厅。
那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面容不年轻却也不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不是刻痕而是一种沧桑的厚重。他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可以见得他年轻时应该是很英俊的一人。旁边的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吧,挽着那男人胳臂,笑的冷淡。
明明长这么大了啊,叔叔摸着榛明的脑袋说。
榛妈拉过榛明,这是你黄叔叔,许阿姨。
黄叔叔好,许阿姨好。榛明很有礼貌的打着招呼。榛明觉得气氛有点不好,妈妈好像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明明写作业去吧,妈妈和他们有些事要谈。不这怎么的,榛明隐隐觉得今天的妈妈有点奇怪,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榛明嗯了一声准备回房间去,却被黄叔叔一把拉住,明明和叔叔坐一会儿好不好,榛玲,榛明作业有那么多吗,你别逼她太紧了,我只是想多看看她。
榛妈抿着嘴咽了一口唾沫,榛明知道这是妈妈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之前的预兆。她低下头看着茶杯,直觉告诉她,她等下听到的,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榛明,这就是你父亲。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榛明的脑袋里突然白了一下,她有些懵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句你在开什么玩笑已经跑出她的嘴里。她看到黄叔叔的脸色有些尴尬,或许还有些痛苦。榛明向后缩了缩,想通过调整坐姿缓和下情绪,她嘴巴干干的,嗓子像是着火一般烧灼。她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个大水泡,疼的她想逃离这里。坐立不安却只能沉默。
榛妈怀着榛明的时候,没有结婚。但那时的榛妈干净如白纸,对于那个男人对她许诺的未来倾心不已。正如一切俗套的故事发展,那个男子的家庭看不上榛妈的家世,千方百计的阻挠。有一天那个男子离开了这个城市,自此杳无音讯。当榛妈联系不到他,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明了。她没有追问那个男子的下落,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腆着肚子回到了家乡,生下了榛明。他们说,这个女人不检点,未婚先孕。姥姥他们气得半死,说,生下这个孩子,榛玲你一辈子就毁了!可榛明还是出生了。
我期望你是一个明亮的孩子,我希望光明带领你走过这个歧路百出的旅途,经过架着死亡之桥的黑暗的空峪。你是我的明天。
小镇里流言传得很快,榛明一出生就被迫接受人家指指点点。她自卑过逃避过迷茫过卑微过撕裂过。所有不属于她那个年龄所经历的的她都经历过。榛妈抱着小榛明说,没事的,等她赚够了钱,带榛明离开。一切都会好的。
榛妈在榛明长大些后时告诉了她这一切,口气淡淡的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榛明摸着母亲手中的茧子问,你不恨他吗?一个单身女子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所经历的一切心酸不言而喻。她厌恶自己身上流的另一半血液,没有她,妈妈不会那么辛苦,没有他,妈妈会过的很幸福。榛妈说,有恨过,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
榛妈接着说,你黄叔叔要在这里住下了。前几日上班时碰见他,说是想来看看你。
是她喝醉的那天吗,榛明心想。
见到榛明没反应,黄叔叔说,明明,我愿意弥补我所错失的一切。我是来祈求你们原谅的。男人嗓音沙哑。对于那些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的,我只愿意尽我所为,让你们今后过得好。
你不是我爸,我没有父亲。榛明声音干涩。
那个男人表情一瞬间垮塌下来,露出赤裸裸的脆弱无奈,感觉顺时苍老了好几岁,他噎嚅道,我的确不配当一个父亲。
是一直沉默的许阿姨打破了这安静。时间不早了,明天这孩子还得要上课呢,我们该走了。认亲,还是得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的。
榛妈送着他们出门,黄叔叔那晚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榛妈的,岁月可当真也未蹉跎你半分。
纽扣第一颗就扣错了,可扣在最后才发现,有些事,本身就是错的,到最后,你不得不承认。榛妈说。
许阿姨的眉头越皱越紧。榛妈闭上门,门外传来响亮的一巴掌,你别得寸进尺!
榛妈让榛明去睡觉,自己打开了一瓶酒,坐在桌前良久。
榛明脑袋乱哄哄的,她很想呐喊。她看着窗外墨黑的背景上的星辰,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一句,这真像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