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位上的诗 | 2013.6.15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梦到以前的朋友,不管午休还是晚上。想找个朋友说说话,可是谁能安静地坐下来一起谈谈心呢。又觉得打扰别人难免会被敷衍,怕遭受不了这种打击,而手机也的确是个敏感的东西。于是,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等着时间,或者数着时间,又或者陪着时间。
新兵连往往有一种错误想法,以为在部队不训练就会很舒服,其实训练并非部队生活中最苦最累的。除了任务期间,平常该训练时训练,该休息时休息,该吃饭时吃饭,生活很简单。累了,但也休息了,第二天起来又是精力充沛的一天。“没有训不完的今天,没有到不了的明天”说得还是有根据的。
在我们机动支队,天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站个哨出个公差就算是休息了,所以厌倦了无休止的训练之后,就想着去执勤单位。但是到了执勤单位,日复一日的站哨之余,干不完的活和低强度的训练成了副业,倒感觉生活麻木了,又期待去训练场酣畅淋漓挥洒汗水了。人总是这样的矛盾。
我的最后半年,注定在哨位上度过了,但是,身心交瘁的程度倒比第一年更重了。我这个兵当的确实有点儿失败,都快退伍了还没尝到过真正的老兵滋味,第一年在特勤当新兵,第二年在勤务没有新兵,于是二年兵就顶替新兵了。这也没什么,只是心里仍然向往之前痛苦且快乐的日子。
上星期枪械分解训练,我试着重新找回感觉,但是,之前在特勤50秒就充足的时间现在已经生疏到2分钟开外了。我真的不想离开,我想和那帮兄弟并肩作战,我忘不了那些时光,所有的苦累都化成了激情与汗水与荣誉,永远没有软弱与慵懒,内心不止是信心与振奋。
为选择迷茫过,到最后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一次在新中队擦枪,我无意看到过一把锈蚀的54,心中顿时隐隐阵痛,我没有勇气去触摸废弃的枪。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历来如此,一代一代,永远只会磨得更加锃亮。之所以枪会生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失去了斗志,人失去了斗志何谈使命、何谈人生?
部队可以培养人,也可以把人废掉,有时候,全凭自己的意志与选择。人的一生都很少有机会去选择环境,其实到哪儿不是靠自己的意志与选择?以前听班长说在执勤单位,尤其是像那种县中队,站岗上哨之余基本就不烦了,现在看来,每个人的经历都是有限的,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跟着别人的经验走。
在这里,我不想多说话,大多数人都在无休止的抱怨中变得浮躁,任性无律,冲动妄为,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在古代“扰乱军心者,斩!”似乎并不为过。按照纪律条令,一旦掐得越紧,就越难受,大家都难受。累了,一直累着,越来越累,由内及外,矛盾就很明显了。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还没有沟通,以为凭着严格等级的军事化管理可以强制压下去,到底问题解决不了,那种隔阂、那种压抑、那种低效率本质上仍然存在,至少我目前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
我调整心态,选择沉默,选择等待。虽然不断的被转换环境,今年以来,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休息这个概念了,睡觉和放松真是一种奢望。去年八月我差点就爬不起来了,今年又是一个让人崩溃的夏天,在部队有一个专有名词叫“思想不稳定”,我想我暂时就处于这种状态,但我绝不会让它持续太久。
有军人的地方就有哨位,就有哨兵。上哨是神圣光荣的使命,但也是一种无聊的时间游戏,又是一种长期的折磨。曾经训练时问过自己:“这样的训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在依旧会问:“这个哨到底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明明可以清楚地计算时间,却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但如果内心能静下来,那说明已经上到一种境界了,而且是绝对的安静,上哨的时候,总归不会有人打扰吧。史铁生在一篇小说中也写着:“在人口密集的都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天的苦心安排。”说真的,即使像我这种被逼出来的安静也是可以养成习惯的。我想,等到退伍了,每天也能抽出一两班哨的时间去读点书,这真是难得的好习惯。
有时候,安宁,会让人感觉到:生活最重要的寻觅,其实就在自己心里。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的哨表停在了凌晨0点到4点之间呢?那个时间点又是我们极度困倦的时候,腰快断了一般,眼睛也不是我想挣开就能睁开的。这个时候如果一躺下,绝对是天昏地暗睡得呼啦呼啦的。
诗是语言文字的精华,好文字都有诗心,写诗让人安静,读诗让人安静,静下心来,痛苦的时间就酿成了凝练的诗句,希望能于复杂的空气里滤得一颗纯净之心。不过,“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在营区生活中,资源实在有限,能安静下来读书的机会少之又少,小小的头脑里仅有的几缕思想绕来绕去,搜不到华丽的辞藻,插不上漂亮的修饰,找不出精美的语言,唯有捧出一颗兵心,朴实的记下此刻的情感。
鸟儿如果老是盯着地面飞,便无法享受翱翔高空的自由,写诗的人站在喧闹的人群里,诗也不可能在心海畅游。
余光中先生曾经对人说:“《乡愁》原本表达的是淡淡的哀愁,但听到内地演员朗诵《乡愁》,总是激动,甚至凄厉,有样板戏的风味,令我很难为情。”我也觉得,对于情感,不管是表达还是体味,还是怀着一颗淡淡的、质朴的心更好,就像真实的军人感情里有忠诚、单纯、欢乐,也一定包含着苦痛、无奈、寂寞与压抑。部队的诗,也并非一味带着激昂与阳刚的进行调,温柔软语、批判之喻,也是一种真实。
银杏树 | 2013.6.16
大学里,
银杏树突然地黄了,
形形色色的热闹开始蜂拥。
我抓不到时间的绳,
随浮萍寂寞地漂走。
我原以为
银杏树黄了的时候才是最美
才去追寻,
但追寻的迷途已经没有了那份宁静。
“美而不静便至少失去了一半的美。”
而今,
我们静静地站在这里,
自春初新叶,从秋末晚枝,
站立在时间之外的时间里,
直到它把黄叶簌簌地抛向大地,
时间却回过头来看着我们。
走出营门的战友,
泪水里没有孤独。
凭着被刺痛的心灵,
我似乎读懂了
银杏树的陪伴。
由绿而黄,
最美的时光
不热闹,不孤独。
傍晚七点的海风 | 2013.6.17
海风一阵一阵地吹,
海浪一层一层地推。
海风有自己的律动,
何必迎合陆地的情绪。
小草被按在地上,
倔强的头挣扎不屈。
满地的野花失眠,
笑容吹散在喧嚣。
疲倦的鸟儿睡在风里,
狂躁的树折断了它们宁静的温暖。
我站在海风旁边,
平静的心,
观一切自然的姿态。
没有软弱,没有无奈,没有同情。
就像我,没有选择,
也会在风浪中一步一步地追。
面对花开 | 2013.6.21
漂浮的白云,
拂开栀子花的心扉。
花瓣张开鼻翼,
扑到军装的怀里,
冷峻化成了温柔如水。
花蕊拨动涟漪,
美丽的新世界在扩散。
朴素的花朵没有名字,
沉默地语,宁静地笑,
独处光阴,一抹心舒。
颓然苍白的喧声扰不乱
被锁住的军姿眼。
不在黑夜独自叹息,
不让尘埃吞噬纯洁,
把花期的短暂,
悄然写进青春的诗篇。
栀子花
纯朴,明丽而孤傲。
在这川流不息的人生路口,
点亮一盏心灯。
一点点让人站得挺直,走得坚强,
看见自己,也照亮远方。
六月深绿 | 2013.6.23
六月深绿
将五月的日历烧成灰烬
蒲公英的回音在风中扩散
把浩渺的背景洗得蔚蓝
天空忽闪的大眼睛里
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滴成缠绵的梅雨
给枪械也滋润了生机
在战士的怀中跳来跳去
清晨
空旷的草坪里
两只白猫 一前一后
驻足 回头 绿色的影子
聆听露珠平静地呼吸
准时的牵牛花
吹响新一天的号角
幽静的流年 路过这片绿
根须朝向渴望的热土
在战士的脚下延伸
为梦蓄两季的绿
走出一片葱葱郁郁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