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无人知晓的远行

(本文选自《语文报 高一版》2013年暑期专号)

□     谷 煜

  那年,我十七岁,初三毕业,收到市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当时,中专很热门,考上,就能分配工作,就有了所谓的铁饭碗,简直是人人羡慕。可是,我想读高中上大学啊!

  但作为家中的长女,我必须要为贫困的家庭承担责任,于是,我还是选择了中专。从此,我将与大学无缘。

  泪,哗哗地流。躲在小屋里,趴在爸爸用木棍搭成的床上,尽情地让泪湿透了妈妈亲手做的枕头。

  妈妈轻轻地敲门:“莹,好点没?”我没有应声,妈妈也没有说话,只听到她在外屋擀面条的声音。她知道,我喜欢吃。

  当眼睛里没了泪水。空白的脑子里也渐渐有了影像。忽然,一个大胆的决定,油然而生。我说:“我要去邻村同学家看看。”妈妈爽快地答应了,还给了我五十块钱。这些钱,在当时是我们家近一个月的生活费。

  “不用了,我还有学校奖励的二十多块呢。”妈妈没听我解释,硬塞给了我。现在想想,是不是妈妈那时候已经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了?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些。是的,我对妈妈撒了谎,我是要去远行。

  我要去的地方是济南,山东师范大学,距我居住的小村足有五百里。而我长这么大,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我们小村六十里的县城。

  骑了自行车出门。先把自行车放到邻村同学家里,然后乘坐班车到县里。我舍不得再花一分钱,步行来到火车站。买了票,是下午五点多的票。除了剩下的四十多块钱,我什么都没带。坐在候车厅里,看着人来人往。紧紧攥着票,心里忐忑不安,表面却要故作镇定。终于等到上车。车厢里,人很少。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车开动了,心,刹那间安静下来。离开了这座城,似乎一切都与我远离,只有大学,离我越来越近,真好。

  绿皮火车不紧不慢地向前开着,此刻,夕阳西下。窗外的庄稼、房屋、烟囱都渐渐模糊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一群羊,在田间小路上奔跑着,是和主人一起回家吧。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有股要哭的冲动。

  此刻,爸妈肯定也刚从地里回来,即便很累,他们也肯定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买点好吃的。而我,却要花这么多钱,去做这样一场无谓的远足。我开始有点自责。但终究,逃离的心思,淹没了我的自责,继续期待我的远行。

  到站了,天已经很晚,我不知道学校在哪里,也不敢乱跑,便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很便宜,如果不吃饭,只要十元钱。这是除了车票,我唯一的花费。

  第二天,天刚亮,我一路走一路问,来到了大学的门口。远远看着,心,怦怦直跳,说不出是怕,还是激动。等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进出的时候,我跟着进了校园。

  走在宽宽的校园甬路上,踩着偶尔掉下来的落叶,摸摸高大的树木,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我笑了。仿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那么美,那么幸福,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嘹亮的军训号声响了。我看着他们,满眼的羡慕,而我,却要走了。

  一天一夜,我滴水未进,只装下满眼的幸福,就匆匆原路返回了。

  到家后,我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妈妈淡淡地和我说了些什么,无非是报到准备的东西之类。顺便问我在同学家还好吧,我支吾着说好。也许,妈妈心里什么都明白。

  没有谁知道,我曾经是一个逃离的“准教师”。在逃离的时候,我终于懂得,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而选择,是需要放弃一些东西的,放弃那些羁绊的东西。也许是物质,但更多的,也许是内心。远行回来的我,也终于踏踏实实地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名教师。

  一次,和学校的老教师聊天,得知,她也曾经有过一段无人知晓的“逃离”。那是在她大学的时候,相恋多年的男友突然宣布订婚,而订婚的女孩却不是她。她一声没吭,一个人,远远地去了塞外。又一个人,安静地回来,该怎样还怎样。她笑着说,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强求未必是好事。如今,她有帅气的丈夫,优秀的儿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我的学生,与父母争吵,一怒之下,离家远行。父母生气怒吼,大有不依不饶之势。我劝他们,他会回来的,原谅他,他会更好。在我们的忐忑里,他回来了。父母没有责怪他,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悄悄地给他补了课,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再后来,他接到大学通知书,给我发E-mail说:“感谢您,保护了我那场无人知晓的远足。”

  真的,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即使身未走,心也曾有过。当一场无人知晓的远足轰隆隆地走过青春,它既不壮烈,也不张扬,却是每个少年都有的狂态。而这,都可以转化为一种力量,那是对自己的拯救。

(摘自《做人与处世》)

图片发自简书App


青春,一个充满梦想和执著的阶段,它让我们肆无忌惮,畅然释怀。谁的青春能没有梦想,能没有一场无人知晓的远足,正如文中所说:“即使身未走,心也曾有过。”青春里的每一笔最终都成为了永恒,融入了你的历史,无法重来,但驻足回首观望,却发现那是一生中最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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