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孩子的哭声起了,狗吠在深巷中时不时传出。边从浴室出来边用手肆意揉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端起一杯水在地板上走动,凑到沙发前和妈妈说话,趁喝水仰头的间隙向电视投去一瞥——童年时挚爱的电视如今已满足不了我窥探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了。
回房去,昨天看到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了。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些画面。
“嘎吱——”公交车一阵风儿似的滑出站台老远,好歹停住了。但充斥在耳边的叫嚷声丝毫不减。车厢内被十几名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占了主调,白底红边的运动装,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花猫儿似的脸,一只手将篮球卡在腰间,另一只手举着正冒出丝丝凉气的冰棍儿,一边舔着,一边不忘朝四周的小伙伴挤眉弄眼、推搡咒骂。啊,小孩子啊,我心想,我小的时候可未曾这样生龙活虎呢。心下正想着,一老太从后门上来了,摇着大蒲扇,穿着棉绸的衣服——夏天时候老奶奶们最爱穿成这样出门,走路招风,图凉快。腰间斜挂着黑色零钱包,稀疏的头发被一把扎在脑后,那样花白、稀疏,我只看了一眼,不忍再细看,我从来都最怕变老之事了。她拨开挤作一团的人群,在我站的前面找到一个座位。车内本就乱哄哄的,开车的是个小青年,此时他正站起来朝车厢内瞪着眼、扯着嗓子喊:“前门上车!哪个喊你从后门上了!”老太太一听,刚坐定的她弓着背站起来,开口就是骂娘的话,气势是不输那年轻司机的。老太一阵连珠炮似的骂声后,车内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一瞬间,立马又人声沸腾起来了。
车又启动了。老太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高昂着头,开始四下张望起来,或许是盼着寻个熟人说说话,或许是寻找一个认同她的眼神。
仿佛过了好久。
那群孩子下车了,依旧是推攘着,不忘朝车内做个鬼脸。
下一站我也下了,低头往外走的时候,看见车门旁散落了好几根冰棍的棍子。我顿了顿,刚想捡起来扔掉,又怕司机催,干脆走了。
车又一阵风儿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