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记忆和偶来的灵感总是经不住似水流年,唯有记录下来,才能留住此刻和此间的你我。
这是【此间】系列的第二篇记录。
“以‘李’服人”是我家微信大群的群名,用了谐音“以理服人”,当初我把“李氏家族群”改为现在这个名字时,大家都觉得好,于是沿用至今。
初一的第一节政治上老师让我们挨个自我介绍,我说的是:“大家好,我叫XX,我可是李世民的后代呀”。
于是政治老师记住了我,然后第二节课就叫我起来回答问题了,在毕业留言里,班长也写下“我不会忘记那个曾自称是李世民后代的你”。
年少总是气盛的,现在我就不敢大言不惭讲出这种话,怕遭别人的讥笑,当然不再进行类似的陈述也是对事实的尊重。
李世民登基后将那些多年跟随其南征北战的功臣都加官晋爵,更高等的荣誉是被赐以国姓,也就是唐代江山的统治者之姓氏——“李”。
何为我的根源?追究起来年代过于久远,也许我年少气盛的那句自我介绍歪打正着碰对了,也许我的祖先也是被皇帝加封赐姓的功臣之一,更大的可能指向,他们只是市井之间最为平凡的老百姓,粗茶淡饭存在过。
历史上那么多李姓的人,我总不能挨个去考证我的祖先系属哪一支。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初中时我曾找爷爷看过家里的族谱,想追根溯源地看看李氏在宿松的发展,但奈何最后跑偏,只顾着为族谱上有弟弟的名字而没有我的名字愤愤不平了。
我小时候做过的荒唐事可真不少。
爷爷年前身体不舒服,查出问题后医生的建议是春后做手术。前几天这场小手术得以在九江进行,堂哥开车去的,大伯和二伯,姑姑,还有一众哥哥姐姐,都陪同前去,爸爸则是连夜从武汉赶到九江。
不能到场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在群里表示对爷爷的怜惜和想念,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的那句“早日康复”。手术很成功,明天出院。
在爷爷所有的孙辈里,我和他的感情最为淡泊,小时候住在外婆家,一听到说“爷爷来看你了”,我就会哇哇大哭着跑到房间里躲起来。
小孩子的行为真是难以捉摸,无关懂事与否,仿佛与生俱来亲近不了。那时爷爷骑的还是老式的自行车,前面的三脚杠很高,每次要把腿抬得很高才能上坐的那种。后来换了电动车,至今。
爷爷是老了也依旧体面的那类人,家中大事他早已甩手不管,但也无需子女为自己操劳半分,他今年80多岁了,身体特别硬朗,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当小A听到一个80多岁的老年人还能骑两个轮子的电动车时,她惊讶不已。
爷爷有三个孙子,四个孙女,我和弟弟最小。
在这么多孙辈里,没有一个人敢和他顶嘴,这么描述下来,毋庸置疑,我就是那个敢当面顶撞他的例外。这些年懂事了些,渐渐赞同爸爸说的“不重要的事情上,就算知道他不对,也只能顺从”。
爷爷是爸爸生命里最为敬重的人,无论是年幼时又当爹又当妈的养育,还是当年他落难时爷爷聚齐众力帮其度过难关,这些事情都足以将爷爷在他生命里的分量填充得满满当当。
2018年的春节是很有纪念意义的,那一年除了远嫁江苏的小姑姑一家,大家聚得很齐,大年初一那天在大伯家门口我们拍了张全家福,它是真正意义上的属于爷爷的全家福。
我在昨天拿到了洗出来的照片,100来张,厚厚的一叠,记录着2018年那些或温暖、或经验、或“类游客照”的珍贵瞬间,其中也包括那张全家福,我拖了一年才拿到它的实体。
七寸大小,加塑封,五十几个人,在同一时刻展露的笑脸被框进同一幅画面,远远看着就像初中时代的毕业照,也是差不多的画幅和人数。
看着这张全家福,我仿佛看到尚是少年的老人,他孑然一身步履轻快行走于上个世纪乡间的泥泞土路上时,有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有这么多的子孙围绕膝下。
家里每年会有四次这样大的团聚,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分别是春节、端午、中秋三节,还有一个就是爷爷的寿辰。
从我记事开始就有年节里爷爷派发桶装方便面的片段存在,这么多年来年节时的桶装方便面已然成了我们这群小辈间心照不宣的共同期待。
以前哥哥姐姐们都小的时候,爷爷的桶装方便面只需发给孙辈,后来他们一个个结婚生子,爷爷需要为曾孙辈们准备同样的礼物。
爸爸是爷爷最小的孩子,因此我和弟弟是平辈中最小的。享受来自爷爷的这份礼物的孩子里,我们两个是最后的孙辈了。
相比幼年一味的躲闪和逃避,如今我更愿意在闲暇的时刻去靠近这样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我想到以前每次回外婆家,外公总会迎上来说:“我家的大学生来了”,“大学生”这三个字是对我的最好期盼和祝福了,他在我高一时去世,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还没来得及见到就离开了。
外公不是温和之人,却还是难得分了些轻柔的话语给我这个小辈,他的逝去让我明白,有些人一旦离开就真的不存在了,所以不能辜负了。
今年过年回家我难得和爷爷坐着聊了会天,爷爷给我讲爸爸中学时代偷偷逃课去划船的故事,讲姑姑伯伯们小时候的事情。
就像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老朋友,言谈举止间定是免不了僵硬。但和老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不适合用“熟络”或“生疏”这样的词。
言辞交流间,只觉岁月悠悠,在老者身上,那种因岁月沉淀而散发出的古老气息,由内而外,澄清透明地铺陈开来,你总能体会得到的。
想来我挺愧对爷爷的。我每周都会打电话给外婆,少则十几分钟,多则个把小时,雷打不动,但想来一年的时间我能和爷爷说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可能一年下来都只有几十分钟。
几十分钟,少刷一会动态,少逛一会淘宝,时间就空出来了,真的不多。
我觉得我们这一辈年轻人与隔代老人们之间的相处已经被定义为了“客气地亲近和孝顺”了,这是大势所趋,可惜我也没能很好做到“逆流而上”。
全家福里只是看起来热闹,也许终不能抵过荒凉。子女们各自成家,后辈羽翼丰满,天高海阔地扑腾翅膀,留下垂垂老矣的爷爷在家中守望。
与岁月作伴的孤独,不是语言能表达的,也不是一年几次的热闹能消解的。
但无论如何,孤独是我的臆想也好,真实存在也好,眼下老人们要的其实并不多,我们的心能容下那么多的友情爱情,哪怕腾出指甲盖大小的地域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你心里有他们,就已经是极大的慰藉了。
而我,也不再纠结自己是李世民的后人还是李白的后代。
这么戏谑地探寻根源不过是想继承他们的荣耀和光环,毕竟历史的星河浩瀚无垠,我在明,古人在暗,他们太璀璨了。
虽然我的姓氏屈居百家姓的第四位,但我依旧以它为傲,不仅为那些历史上了不起的的同姓族人,也为我手中这张全家福上的每一张面孔,为稳站C味的那位老者。
如他一般,如果时间能让每个人缓慢而体面地老去,也不失为我们终其一生追求和奔波的成效。
“我也希望能体面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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