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跟很多女人说过我爱你，说的时候他觉得他真的爱这些女人，这些女人也以为他是真的爱自己。

      老周说，鼓吹那些一生只爱一个人的都是软蛋跟懒鬼，只要你愿意去了解别人，也愿意让别人了解你，你能爱一万个人都不止。

好像还蛮有道理。

       老周是一个二点五流的作家，二流的情色，三流的叙事，自然而然的被少妇们奉为一流的情人。所以老周虽然书卖的不好，倒不至于饿死。老周给每一个他爱过的女人都写一篇小说，女人们深受感动，老周自己也很感动。

       老周挑女人有三个原则：不要太纯的，不要太有钱的，得胸大。我说胸大这个理解，另外两条怎么说，他说小姑娘嘛不见得是爱你，很有可能是一时兴起，万一爱你也不好脱身，太有钱的嘛，人送你个礼物你还不上去，不平等就不好处。我说，哟，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原则。老周：“其实我性冷淡”，我：“你跟我说昨天台湾回归了我信”。

       老周差不多三个月换一个女人，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追着他死缠烂打哭爹喊娘的，甚至分开了之后偶尔还能再一起来我小酒馆里喝杯酒，这是我觉得最牛逼的。

        老周每次写完小说会带到店里给当天在的人讲一遍，小说风格有点王朔跟王家卫混搭那意思，听起来就像是你去拆迁区那小破巷子里吃路边摊，吃的是百年老字号的味儿。

       男人们有时候会笑话老周写的什么玩意儿，老周就很屌丝的说“创作这东西就跟你去当裸模一样，有人把你当大白菜看线条跟调子，有人就会对着你的乳房勃起，审美差异不同罢了”，大家就调侃老周还当过裸模呢，老周就开始讲他当裸模时候的事儿。

      老周带小说来的这一天，一般都会收到下一个女人塞给他的电话号。

      我那阵儿当舔狗的时候，给女神早送粥晚送花，送了仨月一点苗头都没有，心里憋屈的一逼，酒馆往往就开到凌晨。有时候请老周一起过来喝酒，问他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老周就开始装逼，说灵魂共鸣的事儿，我说你可拉几把倒吧，你跟这么多女人共鸣，你丫是个永动音叉是怎么着。

        熟起来之后，我问老周，你都三十好几半截儿入土的年纪了，就没打算找个差不多的定下来吗，老周说主要我遇到的人都不是能正经谈感情的，我都是那个被推倒的，我鄙视他：你说特朗普拿了诺贝尔和平奖我信。

       张姐是老周交往最长的对象，张姐老公带小三酒驾死了之后，张姐转手把公司、房、车都卖了，张姐老公孤儿院长大的，俩人也没孩子，张姐揣着钱回到老家，跟郊区买了一小复式，来我这小酒馆的那天晚上刚好老周在读他新写的小说，张姐第二周就买了小酒馆楼上的房子。

        张姐不算特别有钱，但是在这二线小地方躺着不动吃喝不愁，我不知道张姐多大，保养蛮好，但是估摸着比老周大。有时候老周没来张姐也会下楼在小酒馆坐上一会儿，基本上都会请驻唱的兄弟酒。

        张姐不爱老周，她在老周身上找影子。18年快过年那个冬天格外冷，下第一场雪那天晚上，张姐没留老周过夜，看老周出门，跟我说，他这个人是个空壳，他进入我的时候，我觉得是孤独进入了我。

       年后张姐没再来过，隔了半个月楼上变成了洗浴中心，老周有时候喝大了就去楼上睡。

       有一个姑娘来找过老周，唯一一个胸不大的姑娘。

       说是姑娘也不合适，看着跟老周年纪差不多，从我八点开门坐到十点多，给了300块钱就点了杯水，老周来的时候也没叫他，快散场子了跟老周旁边坐下。我头一次看老周不是嘻嘻哈哈的样子，他像个被扭断发条的闹钟，一动不动看着这姑娘。

        姑娘先笑了：怎么了，认不出我了

        老周也笑了：没想到你会来，你怎么找到的

        “你上部小说里不是提到这里吗，张姐那个”

         “还看我写的东西呢”

         “比以前写的好多了”

          “……”

          “这小酒馆确实还不错”

          聊了半小时姑娘要走了，老周说我送送你吧，姑娘说没事儿我老公来接我呢，就顺路来这看一下你，没想到真碰上了，再见老周。老周说好，老周没说再见。

         姑娘出门的时候没回头，老周也没回头。

         第二天老周来的时候给昨天晚上带他回家的新欢带了一束雏菊，老周第一次给女人带花来，走的时候老周惯例跟女人说“我爱你”。

        老周的新欢没有之前的女人胸大，我知道老周也在找影子，看他出门的时候我想起来张姐说的话，老周这个人太空了，孤独从他身体涨出来，把他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