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一勺粘稠的微黄糖浆,握着勺柄,糖浆倾泻而下,勾出线条或细丝,弯曲、环绕,空气中弥漫着香甜,勾动着孩童们的心。
我家附近有条小胡同,走到头能看见一个推车,白胡子的老爷爷总在推车后,大家都喊他江师傅。
江师傅脸上遍布岁月的沟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时候就成了一条缝,满头白发虽然略显稀薄但是梳理的整整齐齐,腰板有些弯了,但从不见他喊累。
那小推车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总有种神奇的魔力,让我的双腿在放学之后,不由自主的就拐进了那条胡同。
糖画很便宜,五块钱转一次,但你若是常去,缠着江师傅说非要一条龙或一条凤,他大抵也是会同意的,是个经不起小孩子缠磨的老人家。
不过我喜欢转转盘,未知的冒险最刺激了,我每天都会从早饭钱里抠出一些,攒够五块就直奔那个小胡同而去。
“江师傅!我想转转盘!”我掏出钱双手捧着递给他,这是我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不论转出个什么,江师傅总是做的栩栩如生,猴子像西天取经的悟空;鸡昂首打鸣,雄赳赳,气昂昂;糖丝勾勾缠缠,织成凤凰的翅羽。
不过回到家,妈妈一见着我,知道我偷偷去吃糖画就会非常的生气,我曾问过她为什么。
“这附近街坊邻居大多都混个脸熟,不说知根知底,起码也略有了解,只那江师傅,半年前突然出现在这里,无儿无女的,也没人知道他住哪儿。”
“那么喜欢你们小孩子,也不知道卖的东西有没有问题……”她喃喃自语着,急着去收衣服,临走还叮嘱了我一遍。
“别去他那买东西吃知道吗?”
我没接话,年龄尚小的我不懂来自成年人互相揣测的恶意,但莫名的感到不舒服,因为那个老爷爷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我去他那除了买糖画,也会聊天。
“老头子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去的地,想做的事,唯有年轻时还学过一点手艺,给娃子做做糖画,你们来陪我聊聊天,晚年也不算孤单。”他有一天看起来怪怪的,眼中似乎有些湿润,但是笑眯眯的对着我们几个孩子说。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呢?”
他微微抬头,视线探向了远方:“啊……因为我的家人们出去远游了,我不喜欢太远的地方,就留了下来。”
很远的地方?我不太理解,有多远呢,因为我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从家到游乐场。
反正,江师傅是个喜欢小孩子的糖画手艺人,他几乎陪伴了我的童年,直到我升入初中的时候,他不见了。
真正的离开或许没有歇斯底里,没有郑重告别,很可能只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你去找那个人,发现他不在,并且永远不会回来。
后来,小胡同里又来了个做糖画的人,是个年轻的姐姐,她画的猴,画的鸡,画的凤凰也非常好看,甚至多了几分精致,大家都觉得,画的比江师傅还好很多。
我的年龄渐长,对糖画渐渐失去了兴趣,但吃过几次那个姐姐做的,私心觉得,还是江师傅做的最好吃。
可是再也没人见过他,也没人听到过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