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生,蝶生,因你而生,因你而死。
(1)舞惑
花腰锦簇之时,鼓点紧跟而来,如夏季的骤雨,步步逼近,正待掀开灰暗的苍穹。
忽而,一丝清冷的萧音低回婉转,穿梭于花衣舞者的荷袖婉腰。鼓点越发密集,像予人兜头暴雨,顿生凉意。在座宾客无不凝神静气。
皇帝一手轻摇着手中的夜光杯,悠然闭目,嘴角轻勾,在座的表情早就了然于心。
花腰次第甩出水袖,缠绕如蛇,交同织网。霎时,鼓声骤停,袅袅如烟。萧音却突兀高亢。寻萧声处,一袭白衣,如长虹饮涧,立于花衣舞袖顶端。其姿飘然若仙,令人惊叹。
青丝如瀑,飒爽飞扬,待白衣舞者回眸,宾客之中赞声大起,这竟是消失多年的啼红妆。凤眼如勾,斜飞入鬓,血色胭脂延着眼角伤痕淡淡晕开,眉目生辉,如泣如诉,凄绝泠然。薄薄的嘴唇于碧萧之上轻轻翕动。音泽冷冽,如山间淙淙泉水,不知是萧衬了人,还是人美了萧。
花阴悄悄瞥过皇帝,他眼中的惊艳之色无可复加。手指微颤,将绯红的玫瑰酒送入喉头,不想却溅了一身,冰冷的液体滑下内里,淙淙而下。
“娘娘,您醉了……”是贴身丫鬟翠楹的声音。她却什么也记不得了,只依稀听见有人唤:“蝶生,蝶生……”
(2)洞萧
自那一支花腰舞,蝶生的声名大噪,俨然成了皇帝的新宠,也成后宫闲暇话柄,众矢之地。
每每偶然遇见,花阴总是冷冷避开。
蝶生却依旧风清云淡,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未再画啼红,少了妩媚之态。多了些风流俊朗,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门前冷落三秋色,自将纨扇扑流萤。
庭夜寂寥,花阴信步沿着湖畔走着,此时的苇岸多了些许衰败之色,难道是景随情牵?花阴不觉笑了,却又分明尝到这笑也似是苦的。
夜风送凉,虫子吱啁,幽黑的苇丛中浮出光光点点,像一个个小灯笼。细看来,是流萤,仿佛瞬间都出来了,好比璀璨的银河。
花阴玩心乍起,跳起扑打流萤,像回到儿时的时光,一时忘却了身在何处。
花阴逐着流萤,不想却入了桃花深处。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今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花阴止住步子,暗叹好词,寻声处,一白衣人卧于树上,像一只白蝶,在这漆黑的夜分外分明。
“这词叫什么?”花阴问,却又马上后悔了。这人不就是蝶生么?
“这词叫《醉花阴》。”他噙着笑,月光在幽黑的瞳荡开层曾层涟漪。手里漫不经心得拨弄一支萧。
花阴脸一红,想起自己在宴席上的醉态,又想他竟如此无理,不分尊卑地与她说话,便转身就走。
他也不拦她,自顾自吹起洞萧,萧音穿透整个夜,竟叠了层层秋露,一重比一重凉。
许是应了这萧音,是夜,花阴总想起那一舞,他如白蝶,卧寒饮露,破茧而生。
(3)蝶生
皇上宠幸男宠的事,在宫里沸沸扬扬,却又在瞬间如暴雨后的野火,默然噤声。
七色彩袖舞成圈,层层包裹着蝶生绝美的容颜,如朗月当空,银辉清泄。
他月白的袍子在月光下,更显清冷。萧音越发高亢,直绷紧人的心弦。花腰的水袖突然纠葛如蛇,月光如雪,花阴惊奇地发现一道道银光,渐渐渗出血红。蝶生如挣扎的花朵,在风中瑟瑟发抖。
“哐啷……”碧玉萧着地,白色的蝶化为一地血红。
皇帝面不改色,闭目咽下绯色玫瑰酒。原来,这是皇家最秘密的天罗阵,多年来隐于舞姬之中。
花阴,惊了一吓,胃里翻滚,径直吐了起来。接着晕了过去。
寒风起,花阴乍醒,起身关窗。闻私人语:“若我放下仇恨,你是否愿意跟我走?”再细听时,仿佛又什么也没有,像风绕过檐梁,各自去了。
寒光毕露,花阴突然惊醒,睁眼,正对上皇帝炯炯的目光。
他笑了,整个眉眼舒展开来。花阴恍了身,欲请安,却被皇帝止住。“爱妃不必起身,小心皇儿。”
“皇儿,我?”花阴惊愕。
侍女捧上盛盘,一件花花绿绿的袍子承上。
“这是朕特地让人搜罗的百家衣,保我皇儿平安。”皇帝满眼的关爱,却让花阴如芒在背。
花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难得殷勤,不觉笑了,咽下他送入口中的莲子百合粥。
(4)如梦
龙儿已满周岁,花阴是欢喜的,毕竟是皇族第一个子嗣,母凭子贵。
闲庭信步,一会便觉着乏了,毕竟是元气未复。倚着假山坐下,看间一只白蝶困于蛛网之中,正奋力挣扎,却并不见有蜘蛛。花阴心下一急,伸手去拨弄白蝶,不想,那红色蜘蛛突然冒出,咬了她一口。
还未觉着痛,便已晕过去了。
她做了长长的一个梦,她还正值豆蔻年华,绯色衫裙迎着风招展,环佩叮咚。蔓草如茵,山坡上站着一个人,白衣翩翩,他笑着伸出手,等着她扑入怀中。只是那个山坡好长好长,她怎么拼命跑也到达不了......
她是否曾经,忘记过什么?
待她醒来时,皇帝正守护榻前,甚是关切。是恩,是宠?她竟食不知味似的模糊。
(5)缘由
宫中传言,蝶生本是赤烈族的三太子,常年游玩在外。为报覆国之仇,潜于舞姬之中。
镜花水月一场梦,弹指红尘误蝶生。
蝶生,蝶生,因你而生,因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