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家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她尖锐的声音挤过门缝扎进我的耳朵:“走了你就别回来!出门就让你碰上车祸!”
城市的路灯下,我的影子忽前忽后,长了又短。这样的争吵是第几次了?我问自己。
其实今天的事情并不复杂。大学时代的哥们儿大皮从武汉大老远跑来看我,我纠合了一帮同学、死党痛饮了一场。十多个哥们喝到半夜时分,从大学时代谁泡上了哪个MM,到谁在夜里打嗝、磨牙、说梦话,再到社会上生存艰难人心叵测。喝到后来,哥儿几个舌跟都硬了。大皮抓住我的手不放:“老鼠,改日上我……那儿去,咱兄弟到中流击水,浪……浪遏飞舟!我一定请……请你的那个林……妹妹陪你,逛遍武汉!”
大皮说的林妹妹是我们班上爱写诗的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我们一个宿舍的弟兄们无人不知我在暗恋她。在与我们隔墙的经济学院的那个凯恩斯的弟子,以每天一个Email向她发动猛烈攻势的时候,同室的老大动员弟兄们去“劝劝”那小子,被我阻止了。并不是因为我知道这些家伙们会如何“劝”,而是出身农村的我的自卑心理使我自认无法给她幸福。毕业舞会上,林黛玉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一直都认为是你太高傲……”
杯盘狼藉、晕头转向。没有人看见妻站在餐厅门口,嘴角挂着冷笑,听我的死党们高论我暗恋林黛玉的种种往事……
精明的妻在回家后一如既往地利用没完没了的追问,象挤牙膏一般让我招了供,在确信我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之后,我知道她一定要开始她所谓的循循善诱我所谓的“语言折磨”:从思想认识到现实表现,从任公司公关部经理开始与客户“日日花前常病酒”,到我西服上被发现的长头发(天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将我的既往“劣迹”一一大白于天下,摆事实,讲道理,找问题,谈根源,并高瞻远瞩地指明了下一步的改进方向。遗憾的是她没有看到意料中的顽石点头痛哭流涕,喋喋不休的她更没有看到我呼吸急促、忍无可忍……
“告诉我今夜你在那里,让我听见你的呼吸……”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跳动着不知什么歌词。今夜的我在哪里?
去公司吧,像往常一样。天快亮了,办公室柔软的沙发是我最好的朋友,它决不会嫌弃我一身酒气。
随后的几天,我筹办了公司新产品的新闻发布会,下班后正准备随便打发一顿晚饭,手机响了,妻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温柔:“老公,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得承认,我的心不够硬。因为我发现我和妻再一次地进入了“和好——吵架——再和好——再吵架”的循环之中,我不知道这样的循环会不会象电脑的死循环一样,最终陷入崩溃?按照纳什博弈论的均衡原理,我和妻一定有一个均衡,让我们都觉得公平合理而自觉接受。
那天晚上的妻热情如火、柔情万种……精疲力尽的我忽然看见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块红布,上面画着鬼故事里面才有的古怪符号。我腾地跳了起来,把妻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玩意儿?鬼画符么?哪儿来的?”
妻有些羞涩:“这是符咒。前几天我在山那边无心寺里求来的。单位的王姐都说可灵了,能保佑咱们一世恩爱……”我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升起,无言。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相同的是水流的样子,不同的是现在流的不是过去的水。那个符咒一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在我的一再坚持以及“挂在卧室影响床上发挥”的有力理由之下,妻妥协了。当我将那个符咒团成一团,艰难的踩着椅子将它放在壁橱顶上的盒子里面时(妻坚持不让扔掉),随着盒子“啪”的一声关上,我觉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
一切都发生在那个该死的中午。
我破天荒的没有在公司吃饭,想给妻来一个惊喜。举手敲门的一刻,里面一些异常的响动把我的动作定格在那里。
“快下来……疼死我了!”妻的声音急促而又断断续续。
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很高却如同炸雷传进我的耳鼓:“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醉酒一样回到公司,将自己重重的扔到沙发上。助理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经理,您的脸色不好,要不要……”我无力的挥挥手……
“总算到头了。以后各自保重吧。”从民政局出来,秋天明净而高远,我的心忽然一下子轻松了。我觉得纳什的均衡已经出现了。
“我承认你的一切指责,只除了那件事以外……”妻,不,我的前妻,苦笑着,秋风中的声音显得非常虚弱。“那天我还是想把那符咒挂上去,就请那个送奶工帮我把它拿下来,他踩的椅子压住了我的脚……是不是一切都有命中注定,本该失去的东西谁也挽救不了,那个符咒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