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刻你若是在,天涯海角,亦或咫尺之间,我都未必敢说这句话,但是母亲总说,人走灯灭,过往的便都散了。所以,我想,我其实真的很想你。
坐在电脑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倒像极了我记忆的那天下午,很多事都走了很远,连时间都开始以年为刻度进行计算,我便理所应当的以为,记忆会逐渐模糊不清,可是此刻,闭上眼睛,细细回想,一幕一幕,倒像是跟在身后的影子,只等我回头发现。
记得小河潺潺流淌的初夏,你赤着上身,拿着小小的纱网笨拙的捉鱼,脸上已分不清是水是汗,最后提着满桶的鱼和虾,对我笑,初夏的风还有些清冷,我看你冻红了脸颊却毫不在意,为了满足贪吃的我。
记得你日复一日的清晨站在我家口等我,冬寒夏暑,从未有过例外。牵着蹦蹦跳跳的我,笑眯眯道,我带你去上学,不许哭鼻子啊,如果学校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揍他。这样的话说过了早春,又到盛夏,真不知你为何这样有耐心。
记得你身体羸弱,初次见你发病的时候,软软的倒下去,皱紧了眉头,全身都在抽搐,我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很久都不敢回忆,所以也从未意识到,原来死神竟一直蛰伏在你身后的黑暗中。
长大,也许意味着分离,此后很多年,我没有再见过你。
但是有偶尔的消息传来,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你选择了辍学,与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你偷了父母的钱,挥霍无度;你将谁谁家的孩子打进医院,被拘留了多久;谁谁家的父母又领着怀孕的女儿找上门来,被你一个耳光打的滚下楼梯当场流产......
我抿紧了唇角,被母亲警告不许跟你有来往,但她不知道我其实遇到过你,长大了的模样,棱角分明,却有如儿时的笑,眉眼带着久逢的喜悦,只可惜刚到青春期的我竟羞涩的不敢说话,看你一脸骄傲的对同伴道,这可是我宠着长大的姑娘。
所以母亲说你病发已经走了,我怎么会信,怎么敢信。没人知道,怕黑的我在凌晨坐在黑漆漆的房顶,期冀着遇到飘过去的人,哪怕不是你,至少能证明,不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写过很多文字,在很多年前,为了怀念,也为了奠念,可是无论怎样去诉诸笔端,我都不相信,是的,就是不相信,不相信我曾经依赖着的人这样容易的离开这个世界。几个月后看到你的母亲鬓边的白发和一身苍老的气息,才明白,你离开,这件事是这样的真实,由不得我不信。
其实我知道你做了很多错事,以至于连走后都有人念念不忘,我一直以为接受了很多年的教育,善与恶,对与错,可以黑白分明。直到那天我将母亲的朋友赶出了家门,她坐在那里喋喋不休,你如何可恶,如何坏,如何让人恶心,厌恶,我压抑着,没有说话,可是人心太过冷漠,我听见她说,这样的孩子,活着也是拖累父母,还不如早点死了呢。
这样的话,让人怎么听。我指着自己道,这样的孩子怎么了,我就是这样的孩子牵着手宠大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这样诅咒他,又算是什么人,他拖累你了吗,谁又需要你在这里抱不平。
我是你宠着长大的,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对于一个曾经宠着你的人,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善恶有什么关系,我总是想着你,念着你的,只是这世间再没有你,而我也再遇不到你,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