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上睡得正熟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坐起来接听，里头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很绝望："金古孩子，你现在能不能来我家？可不可以帮帮我儿子？我好担心他，拜托你过来帮帮我！"

我听出来了是江阿姨的声音，也知道她来电的用意，我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江阿姨强忍着哭泣声："非常不好，越来越严重了，你来帮帮我吧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办。"

到了江家的时候，江阿姨早已站在门口，满脸憔悴。她迎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大门里头走。

她没说话，可她的手明显颤抖着。我顿时难受了起来。

跟我料想的一模一样，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屋里还是一样乱，床上躺着的还是同一个人。

唯一不同的是，房里弥漫着一股恶臭，霉味、烟味、酒味、汗臭味。

已在夏季，江风寒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蜷缩着身子，我甚至看不到他的头，他已经完全将被子盖住了自己整个身子。

我看了江阿姨一眼，她期待似的看着我，然后久久看了床上一眼，背过脸缓缓走了出去。

我拉开窗帘，阳光顷刻洒了进来，热辣辣的，我眼睛顿感不适，低下了头。

我看到了柜台上，放着一张人合影照。

我、江风寒、椰子。

每次来到这里，我都会故意装作没看见这张照片。

那年我们在阳光下，都笑开了花，现在，我们都装进了镜框里，在窗外透进的阳光里，一样在笑着。

我再次看到了椰子，她笑得好甜，好美。可我心里此刻如被刀绞。

02

我掀开被子，风寒双手在抓着头发，身子缩成了一团。

他吞了吞口水，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下我，然后又倒头睡了下去，扯回了被子。

我捡起地上一只啤酒瓶，将瓶里残留的酒倒在了他的头上。

他没一点反应，我又将地上的剩下的啤酒瓶、洋酒瓶里的残酒全都倒在了他头上。

他还是一动不动，还是一声不吭。

我问："难道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江风寒还是一动不动。

我接着说："人都走了，"说到这，我心里又一阵绞痛，"你也如愿了自己得不到，那我也得不到的毒誓，难道这还不够吗？"

江风寒还是一动不动。

"要是她还在，无论如何她还是不会喜欢你的，你……"

"放屁！你现在还有脸说这话？你有资格？！你这个活鬼，要是你不回来，她已嫁给我了，如果……"他开始撕扯着头发，哭喊了出来，"如果你晚几天，哪怕就晚两天，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她的死，都是因为你！你这只鬼，不但害了她，还害了我一生。"他身体开始剧烈起伏，被子已被他揉成干巴巴一团。

我站在原地，听着他说完。

我又想起了那晚，椰子突然跑了出去，就在这个江家，就在刚刚我走过的那个客厅。

那时江风寒发现端倪，急忙追了出去，我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为什么椰子会在他家。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椰子还活着，假如我知道了，我就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我又看了一眼镜框里的三个人，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并排站着，笑着。

我突然疯狂了起来。

我使出全部力气，将他拉到了地上，拉出了客厅，将他扔进了车里。

他还是一动也不动，两眼呆滞无神。

江阿姨满脸泪水也跑了出来，她本想阻止我，可到大门口，又停住了大门口。

我看了她一眼，便起火疾驰而去。

03

在一条依傍大海的海岸线上，一辆车子镀着金黄色的晚霞，像风一样疾驰而去。远处的海面上，连绵起伏着，海浪激烈冲击着，像随时要侵吞一片红光。

江风寒开始哭了起来。

这个地方，这条路，我们曾走过了无数次。

那时候，我们都还有椰子。

每次椰子来这里，都会很开心，一直在车上笑，一路手舞足蹈着。

车子停在了山顶上，往远处看，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大海。

我突然想起那天满脸带笑说："金古，你说我们可以去到海的那边吗？我们可以去那个地方一起生活下去。"

江风寒自己开了车门，径直往前走。跌跌撞撞来到一颗树下，呆呆站着。

我看过去，椰子的坟墓刚好落在树底下。

我没有下车，远远看着那棵树，那座小石堆。

泪水轻轻落了下来。

天快黑的时候，江阿姨已经派了车来接江风寒回去。

他已经睡着了，是的，哭着哭着，哭累了就可以睡着了，比安眠药还管用。

看到江风寒憔悴劳累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而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04

我来到坟墓前，坐了下来。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椰子，"开始对着坟墓自言自语起来，"你昨晚托梦跟我说，要是风寒他还是这样，就带他来你这里。你说他会原谅我们的，可是我们这样做，都有一百次了。"

我靠在坟墓的石堆上，看着远处的灯塔，每个晚上，它都会亮着，"我已经很累了，椰子，真的好累，你能听到吗？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全都沉了下去。

"椰子，还记得那些时候我们一起来过这地方有几次吗？125次，12月5号，刚好是你的生日，你知道吗？每年你生日的时候，我都会在树下埋一封写给你的情书，我想等十年后，等我回来，在这向你求婚，然后我给你念地上的信。"

"椰子，你说你最喜欢来到山顶上，看山下海滩里一群一群的孩子在那追赶，看海上突然出现又莫名消失而去的船，你说你喜欢在这里，躺在草地上，抬头就能看到星星的那种安静和美好。风寒经常会对你说，他能带你天天来这里，看星星逛海滩坐游艇出海。"

"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风寒可以带你出国，可以带你去世界任何你去的地方，可以带你去到世界上最高的楼顶上，看到最美最浪漫的夜景，可以带你去世界上最美的海洋里看最纯净最蓝的海水，你说那蓝得像天空一样的颜色，还有好多好多，椰子，他都可以随时随地满足你，可我不行。"

"有时，我想想这也很好，你可以去你想去的远方，看遍你任何想去看的风景，吃到任何你想要吃的菜色，甜品。我想这就是你应该要拥有的生活。"

"可有一天，你躺在这里的草地上，望向天空，突然跟我说你喜欢我，椰子，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吗？可我却不敢答应。"

"我只能给你一种生活，可风寒不是，他能给你两种生活。我没有任何表示，不拒绝没答应，那晚之后你变了，也开始和我一样，变得疏远了。"

"可我怎么那么傻啊，明明那么喜欢你，明明那么想和你在一起，却逼着自己狠下心推开你。"

"椰子，其实我真的不该回来的，我从小无父无母，是江阿姨供我上学，供我出国留学，养活了我二十年，可他唯一的儿子风寒，因为我插足了你们的世界，我以为我能带你走，我以为我可以给你我的全世界，可我想了几万遍，也没想到我们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椰子，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不公平，可自从遇上了江阿姨，遇上了风寒，遇到了你，我就觉得我真的非常非常幸运。可没想到，老天把这一切又夺了回去。”

"椰子，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我不该出现在你们世界里，我应该做一条狗也不要去做一个人，至少不会碍着他们，也不会碍着你和风寒。"

"还记得那晚和我们在这里一起聊天的时候吗？风寒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享尽世间一切的荣华富贵，做他永远的公主。"

"你说，喜欢他，哪怕他现在开着车要载着我从山坡冲下去掉进海里活活淹死，也愿意。"

"椰子，那天晚上我什么也没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你，你说出来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椰子，我要跟你在一起，无论你在哪里。就在今晚，我去找你好吗？”

05

不知何时月亮升了起来，一辆黑色轿车快速从山坡俯冲下去。

月亮旁边，隐约闪着两颗星，一闪一闪，似乎连在了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