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心把老房后院的杂草清除干净。
杂乱的荒草,密密麻麻几乎半人高。上午的雨,把荒草打翻在地,本来青翠的草叶全部倒伏,只露出白青色的秸杆,秸杆上,偶而爬过一条条从地下钻出的蚯蚓,令人倍感不适。
我戴着手套,大把地扯着荒草。我喜欢小草,喜欢小花,喜欢幼小的动物,但小草变成高乱的荒草,幼小动物变成凶猛的动物后,我的爱意荡然无存了。
荒草极不情愿地离开后院的地面,草根紧紧地咬住一团团泥土,但在我的蛮横之下,它们无奈地全都落进了草堆。
当我猫着腰,准备把院角最后一把荒草连根拔起时,我愣住了。
在荒草之下,我分明看到了三棵幼苗,高刚盈寸,两三片椭圆的嫩叶,躲在荒草之下,泛着淡淡的绿。
我认识它们,其中两棵是樟树苗,很可能是鸟儿将樟树的种子衔落于此,一棵是柑树苗(家乡俗称臭皮柑树,桔树的一种,果子极酸),可能是我吃柑子时随手将种子丢落于此。http://www.iis7.com/a/lm/fwqdq/ IIS7服务器大全
我犹豫了,是不是一并将这三棵幼苗拔掉呢?全部拔光,我可以重新整理院土,甚至可以栽种瓜菜。留着它们,也不会碍事,因为它们毕竟太幼小。
最终,三棵幼苗幸运地留下了。樟树长大后常青高大,会给我留下一片绿荫,不过,我还是希望柑树快长,结出我喜爱的柑子。
摆脱荒草遮盖的幼苗,在阳光下长得飞快。几个月后,就长成了一尺多高。三棵幼苗靠得很近,我没有打算移裁,哪棵小苗长得好,我就准备留下它。
一年后,我终于拔掉了其中的一棵小樟树,尽管它差不多近米高,但和它的兄弟相比,太显单瘦。剩下的一棵樟树和一棵柑树长势茂盛,大有一拼高下的气势。
小樟树细瘦的树叶,永远也难抵柑树宽圆的阔叶,小樟树永远都被罩在柑树的腰下。
两年后,柑树已超两米,枝繁叶茂,樟树也近两米,仍然被柑树罩着,无法超越。
到了春末之际,我便跑到两棵树下,仔细地搜寻着柑树新发的嫩芽,希望找到我期望的小白花,希望它早点结出我喜爱的酸果。我心里想,只要柑树开花,我就砍掉小樟树,给柑树留出更多的生长空间,结出更多黄橙橙的果实。然而,我失望了。
我把希望放在第二年。第二年春末,两棵树又同时长高了,我再次在柑树上寻找小花,看到的只是新发的嫩叶。望着柑树主干上长出的长长的树刺,我终于明白了,我留下的只是多次给我带来希望,而又多次让我失望的雄柑树。
我从厨房里寻出了菜刀,来到两棵树下。今天,我必须除去其中的一棵,有限的空间绝对不能同时满足它们共同的生存。我再一次在柑树的嫩枝上搜寻,甚至我掰下新枝,摘下卷曲的新叶。当我失望时,我的刀终于砍向了柑树。
樟树存下了,在它的头顶最也没有那片“乌云”,它终于可以完全地接受阳光,最也没有威胁地成长了。
我修掉了那些因为缺少阳光而纤细病态的樟枝,默默地看着已超两米仍然单瘦的小樟树,手扶着刚刚砍下的柑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侥幸留存、赢得了生存空间的这棵樟树长势惊人,几年时间就长成了大树。
今天下班,我站在后院,手靠樟树树干,我突然意识它长大了。高大的身躯,粗壮的树干,繁茂的树叶,已远非当初纤细的树苗可比了,甚至它还结出了樟籽。我试着用脚蹬一下它的树干,树身竟纹丝不动。
抚着树干,我一阵激动,就像抚着自己的孩子。这是我亲手裁种的第一棵树啊!它从一粒种子萌发,到长成参天大树,我一直就在它身边。甚至,我可以这样说,是我才给了它生命,让它留存在我的后院。只要我还住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砍伐它。等将来我老了,等它枝繁叶茂、子孙满堂的时候,我要经常坐在它的下面,对周围孩子说,这是我亲自留种的一棵樟树。
假如这棵樟树真的有情感,它会不会感激我呢?它目证了我拔掉了它的兄弟,砍掉了它的竞争者,它会对我有一种怎样的想法呢?如果,它能逃避灾难,活上了几百年,上千年,它还会不会记得那个让它留存、伴它幼年的我呢?
望着高大幸存的樟树,我仍然想到被我毁掉的那两棵树。一念之间,我留存了三棵树苗,一念之间,我毁掉了两棵小树,一念之间,我成就了现在的樟树。生命有很多无奈,很多时候,命运并不能完全靠自己把握!
我真的希望我留存的樟树能够这样幸运地生长几百年、上千年,最终成为远近闻名的一棵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