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躺在老式木床上,哪怕只是轻轻一动,木头间都会磨擦出“叽叽”的尖锐声响。鲁特把蓝白相间的被子紧紧裹在自己赤裸的冰冷躯体上,如同对待一颗随时都会被引爆的炸弹般小心翼翼,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间,眼前只是昏暗,天花板上隐隐印着路灯的昏黄,风呼呼的扑打着窗子,偶尔还会听见来往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周遭一片空寂……许久,他隐约听见房门似被吹开的声音,他屏息听着,却再没有什么声音,…是幻觉吧,怎么可能会有人呢?谁又会想得到他这样的人物会躲藏在这样的地方?除了他这个天才…他疲倦到眼睛都难以睁开了,在这样的想法确凿无疑之后,便放心的沉沉睡去。
惊醒,一股冷汗直窜脑海,鲁特靠着床头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一阵又一阵。梦曾绝美,如今却是何等的惊恐和难以忍受。他下意识的点起灯,拿过床头柜上的塑料透明药盒,从中倒出三粒药丸猛咽了进去。许久,在平静中,他突然感到利剑扎心般绞痛,迅疾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惨白无力的瘫倒在了床上,两眼渐渐模糊,耳朵最后听见的是自己急速加快的心跳……
三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当年过七十的蕾娜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走上三楼像往常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一样,敲响301房间的厚重木门,准备照例收取房租时,却发现无人应门。这个饱受病魔摧残,却依旧烟酒不离身的布鲁诺先生该不会出事了吧?蕾娜略有些焦虑的想着。
布鲁诺先生,是蕾娜太太先夫的远房亲戚,五年前偶然间的登门拜访之后便在这住下了。
“他这人深居简出,这些年也没什么朋友来找过他,刚来的时候觉着他有些古怪神秘。可时间一长,发现他其实挺和善的,住在我这里,可没少帮我这老太太修缮下水管道,换电灯泡,
“甚至于有一次夜里来了盗贼,他独自一人便把那小偷制服了呢!可让我不理解的是,他后来给了那小偷几十法郎,便放他走了,没有报警,甚至叫我不要打警察电话。我想,或许是因为他年轻时候出过什么篓子吧,可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总而言之,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房客,很和蔼亲切。我孙女来我这过假期时总喜欢和布鲁诺先生一起玩游戏。”
说到这,老太太情不自禁地抽泣了起来,正记录案薄的警察看到此情此景,也略有些难过,宽慰起老太太来。
忽然,从门口又走进来两位警官,胸前的DEA标识和胸牌,表明了他们是缉毒署的探员。那个年轻的警察刚才还和蔼地安慰老太太,望见两位警官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们一个穿着一尘不染的制服,墨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加上高高的个子,若隐若现的肌肉,犹如一尊罗马时期的战士雕塑;另一个则略有些矮胖,带着一个正常中年男子发福的特征,可粗壮有力的手臂足以使那些小偷小贩心生畏惧。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缉毒署的汤姆.古德曼探员。这位是我的同事朱利安.韦伯。我们正在追踪潜藏已久的马里奥.鲁特。”高个子的探员先开了口做了自我说明。
“两位长官,我是路易斯安那州警察安德鲁.琼斯。根据面容,体貌特征对比,以及进一步的DNA检验,可以确认死者就是潜藏已久的黑手党杀手鲁特。”年轻警察一面说着,一面拿着案薄,并从桌上的文件袋费力的抽出DNA检验结果,神色略有些慌张。
“啊!死了?”马里奥和朱利安异口同声道。
第一章
“死者脸部涨青程度和死时嘴巴呈张开状表明死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呼吸困难导致,而死者手臂两侧瘀血则说明死前曾伴随有剧烈抽搐。血液抽样检测结果是氯化钠中毒所导致的死亡,并非是因为饮酒过度导致的死亡。”年轻警官平静而迅速的说着。
“显然埃思卡维尔先我们一步下了手啊……”朱利安忧心忡忡的说着,然后深深吸了口雪茄。常年烟酒,他已然不再是当初那副初出茅庐、英俊潇洒的模样,肥胖的似乎制服都快撑破了。但他的眼神随着年岁增长却变得深邃而睿智,才过中年便有了老者的风范。
“作为墨西哥最大贩毒集团的头目,埃思卡维尔的手下必然比我们拥有更多的情报和资源调度,杀掉一个威胁到他自身利益的人实在是如上个厕所那么方便。”马里奥沉沉说道。
“两位长官,不管是在边境还是在美国中西部的这些大小城市里,到处都遍布有埃思卡维尔的眼目,这些年来,有多少地检官,探员,政客想要扳倒这个毒瘤,有谁成功吗?没有!谋杀,绑架,威胁……在威逼利诱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屈从于他的魔爪之下,违抗他只会有一个下场――付出血的代价。”琼斯不假思索地说着。
“可如果没人挺身而出,抗击这一切……”
此刻的朱利安,脑海里又浮现出热闹婚礼的场景,悦耳的音乐,他挺拔的身姿在台上着实醒目。在一众亲友的注目下,新娘挽着岳父的手向他走来,他感到紧张而幸福,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突然,一阵伴随着灰飞烟灭的轰鸣,天旋地转……他只记得最后,一片火海,他独自一人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心爱姑娘的尸体失声痛哭。
“朱利安,朱利安!”马里奥亲切地呼了两声
“哦……抱歉,又想起以前那些事情”朱利安缓过神来,仍旧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几个月的行动,好不容易有点线索,本想着可以通过鲁特,对边境贩毒集团进行渗透打击,可现在……该死的,难道正义永远都要屈服于现实的残酷么?”马里奥悲观地叹了叹气。
“这些该死的混蛋自认为可以游走于法律之上,把政客当做牵线木偶般摆弄,把国家视作自己牟利的工具,把人民视作阴影下的傀儡,但他们错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他们为今天的一切付出血的代价。”朱利安狠狠把烟头甩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义愤填膺道。
“鲁特老了,当年他和“屠夫”阿斯纳尔.弗洛雷斯随我出生入死,凭着一身力气和勇气一同开启了我们伟大的事业。即便后来,弗洛雷斯和其他那些头目都在被我派出去后申请了自立门户,和我建立所谓的平等贸易关系。鲁特依旧在追随我,时刻在我左右。唉……还记得差不多十六年前,有几个地狱厨房出来的混小子想夺走我们费尽全力得来的出口毒品生意。他们做了周翔的计划来刺杀我,子弹贯穿了我的胸膛,险些命中心脏,血流个不止。鲁特拼上性命把我送到医院,然后独自一人杀上门去,在一天之内制造了六起爆炸,两次枪战。终结了那些不自量力的挑战。”阴影中的老者若隐若现,沉思中缓缓开了口。
“面对他的忠诚,我给予了我所能给予的最大回报,让他代我全权负责美国的生意,给他人员,资金。而他也不负众望,那几年来,因为他的付出,我从不需要担心我在美国的资产。金钱不断的回流,人脉和商业链条不断扩展,我获益匪浅。当然我也不知道为了生意能够成功进展下去,鲁特暗杀了多少缉毒署的多少官员……”说完这些,老人深深吸了口雪茄,烟雾徐徐弥漫开来。
“我永远记得我从心底里把鲁特当做自己兄弟时的感觉,犹如迟暮的孤狮有了可以把灵魂寄居的地方。在经年累月的观察和思考中,我最终把我的继承人选定了他。可他居然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死于非命而将我抛弃,拒绝了我的赠予,不辞而别,致使多年来的经营付之东流。该死的,就因为那个婊子,鲁特这个混蛋!……缉毒署那些狗娘养的才得以有机会来乘火打劫,把整个网络一网打尽。我数百亿的投资就这样成了泡影……”老者愈发声嘶力竭,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颗射出的子弹,透着血红的杀气。
马丁.德.卡斯特罗就这样战战兢兢的站在埃思卡维尔面前,听着他讲述他与鲁特的陈年往事。可他丝毫不敢动弹一下,已至于最后双腿僵硬麻木的没了知觉。
“可即使这样,我依旧还是很敬重他,因为他从未背叛过最初的誓言,在整个网络都崩溃后,当我以为我即将要失去一切的时候,是鲁特只身一人,去到缉毒署那狗娘养的家里,把他儿子最喜欢的那条狗杀死放到厨房的清洗池,让那狗娘养的不得不考虑继续追查下去的后果。也就这一件事情,后来缉毒署就停止了对我的打击,让我有机会东山再起。”
“我从未想过要把他置于死地,我尊重他最后还是离开的选择。若不是现在联邦调查局里有几个混蛋追查到当年缉毒署里的离奇死亡,想要通过鲁特来打击我煞费苦心重新建立起来的经营网络,我是绝不会想要除掉他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马丁,那就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好了。事成之后,赏金会照例转到你的账户上。只有一个要求,别让他太痛苦,也不要流太多的血。”
“一切听你吩咐,埃思卡维尔先生。”马丁点了点头,费劲地挪动脚步,准备走出房间。
“噢,对了,卡斯特罗先生!当一切平静下来之后,还请你代表我的名义,悄悄安葬他!看在这些年来,他没少为我解决麻烦,不到逼不得已,我本也不想杀他,就当作我最后的回报吧! ”
“遵命”马丁径直走了出去。
“罗伊,再派一队人暗中跟踪马丁,如果他失手,你知道该做什么。”埃斯卡维尔轻轻的吩咐道。
从沙发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影,“一切听从您的调遣。”
这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那次战战兢兢地见面后三天,马丁来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乡下,根据埃思卡维尔手下的情报找到了鲁特的住处。
“老家伙这些年基本不怎么出门,行事低调谨慎,如果不是那天我的一个手下在附近的快餐店吃饭时偶然间遇到他,估计这辈子都难以找到他。老头一般平常在屋子里看看电视和书,每个星期二中午都会去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每天早上7点半会到家门口取下邮差送来的报纸。生活及其规律。根本不像是一个曾经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杀手。”坐在福特汽车里,诺特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是马丁在路易斯安那的接头人。
马丁出神地望着车子斜对面的那幢五层老房子――鲁特的藏身之处,丝毫没有理会诺特。
“话说老头子看样子对你很是信任啊,这种活计本来直接交给我们这些本地人来做就好,直截了当,轻而易举。可他居然会为了杀个人从几千公里外专门派个人过来……”
“杀他是很简单,可是要让这件事情不留痕迹,不惊动黑手党、警察、记者却是很难处做到的啊。他死后的葬礼也需要人来收场不是?哈哈,去他妈的,我杀了这该死的老杂种,还得替他做弥撒。”说完这番让诺特目瞪口呆的话后,马丁迅疾从车子里走了出去,重重的把车门砸了回去。
他不动声色的在房子周围绕了一圈,这是一幢五层哥特式建筑,位于城郊。斑驳的暗棕色石墙、密密麻麻缠绕在房子四壁上的藤蔓和掉色的红色穹顶表明它似乎已经建成很多年了,且主人疏于打整。
他留意到建筑后面有一堵石墙,石墙外则是一大片灌木丛,如果顺着墙爬上去,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房子的二楼。根据诺特手下的情报,鲁特在三楼拐角处的第一间房间。马丁此刻似乎有了对任务有了计划。他走回车子,从裤包烟盒里抽出根烟来,熟稔地用火柴点燃,然后任着烟雾缭绕,回头望了一眼房子,上了车。
“今晚就行动。”马丁叼着烟,咧着嘴对诺特说道。
“遵令,先生。”诺特平静的回答。
下午,在密西西比河畔的一家法国餐厅,马丁独自享用了一顿他梦寐以求的法式大餐。当晚上9点的钟声敲响,他饮尽杯中的红酒,结了帐,并在杯下压了20美元的小费给侍者。最后匆匆回到酒店房间,从床下拖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皮箱。
解开铁扣,打开皮箱,他面色冷峻的沉思了一会儿――――究竟选什么呢?无声手枪,匕首,还是毒药?最终他选择了那个毫不起眼的药瓶―――里面是高纯度氯化钠制成的白色药片。他记得诺特下午回酒店时,曾和他说过老头有高血压,需要长期服药,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鲁特要选择一个僻静的地方长期躲藏。此刻他拿着药瓶一动不动,默念祷告词,在胸前比划了十字,然后熟稔的把它放进自己的裤包里。
绳子、狼爪,夜成像镜,黑色手套……一切装备完毕。十点半,他准时来到酒店大堂,戴着墨镜,一身西装革履,提着个手提包,皮鞋的声音均匀而有规律。
“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大堂服务台的侍应望到马丁正朝自己走来。
“是这样,因为公司突然出现业务上的问题,我不得不结束我的度假,今晚乘机回罗马,该死的,那群混蛋每次都这样丝毫不负责任,无所事事……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没什么问题,我想现在就办一下退房手续。”马丁透着墨镜以一种真诚而略带威严的眼神望着侍应。
“没问题,先生。请问你的房间号,房间登记人名字并出示下你的身份证件。”侍应笑了笑,亲切地答道。
“房间号是1507,登记的名字是马丁.谢尔曼。给,身份证!谢谢。”马丁一面说着,一面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那张埃思卡维尔给的身份证。
“好了,可以了,先生!”
出了酒店,马丁径直走向那辆劳斯莱斯,把手提包重重甩到了后备箱里。
“开车。”一路上他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世界,麻木而无望,就好像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所在的地方。
“到了,马丁。”不多时,诺特把车子停到路边,熄了火,望着后视镜悄声说到。
马丁走出车子,背上背包,带上黑色的头罩,防毒面罩与夜成像镜,从后备箱取出手提袋,并从中拿出狼爪,用绳子系好,然后摸了摸裤包――――药瓶还在,最后看了看手表,时间23点整。
把狼爪使劲飞到二楼阳台固定下来之后,马丁使出全力,一跃而上,悄悄顺着二楼墙角爬到阳台。打开成像仪,带上防毒面罩,他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进到了三楼房间门口,从背包里取出喷头,轻轻打开闸门,一种雾化麻醉剂顿时顺着门缝在房间里弥漫,老人在屋里大喘了几口,便昏了过去。10分钟后,剂量已足,马丁迅速用撬门锁打开房间门,冲入房间,老人已然在床上沉沉睡去,他望见床头柜前搁着的塑料透明药盒,心生一计。把药盒里的药全部倒到自己口袋里,然后把装在裤包里的药瓶中的氯化钠药片全部倒入塑料透明药盒。万无一失后,马丁望了一眼老人,迅疾匆匆离开。
“情况怎么样?”诺特望着跑回车里一言不发的马丁,焦虑地问到。
“药已经掉包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半夜醒来会把药服进去。”马丁冷冷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