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和弟从门外回来,携了一枝被人丢弃在花树下的桃花枝。想着把它和满口袋的曾凋落在地的花苞统统放进家里的透明玻璃花瓶里。

“你怎折花?”爸见了花枝有些不满。

“不是我折的,我早知道美该共赏的,断不会做折花这种事情。是我——捡的!” 

说罢,只管无言地去收拾我的花枝花苞,得趁着水分饱满赶紧把它们浸到那花瓶水中。

爸妈在餐厅说着明天回老家的事情,让我们晚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回家,我暗想。正好回老家的野地里找一片经营桃树的野地,那才是一场视觉的饕餮盛宴。在这城市中,因为疫病公园都闭园了。寻常路边、小区,哪里有桃花哩。连今日所见的稀稀拉拉的几棵桃树,都是拆迁区尚未来得及砍伐的遗存。


第二天早晨睡梦中被奶奶的电话铃声叫醒,要去上班的奶奶早把午饭交代给了爷爷,只等我们回去了。

车驶到老家房子门前已过上半晌。门前是年前新修好的洋灰路。依旧有常年闲坐在门前石凳上,年老无事可做的“敢死队”聚伙说笑着。乡下一群土生土长的老农民,凭着从电视上听来的那点新闻,漫天不绝地妄谈着国家大事。

下车后直奔“敢死队”中端坐于“正位”的爷爷,问他村里哪块地上种着桃树——我要去看咧!

“早都刨掉卖钱了,卖不上价。” 

我有些失落,城里没有也还罢了,怎农村还能没有种桃树的呢。

“你东头响爷家院子里种着一棵。”

“算了,不看了。”


我哪里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我们村里没有,别的村地里还没有吗。在我残存的记忆里,犹记得小学时我们姐妹五个在地里野混时偶然发现的那处桃园哩。

对,就叫她们一起去。虽然早已忘了路,但大体的方向还是依稀记得的。就来它个——故地重游!

明明两家只隔着一道墙,不知怎的还是想先在微信上问问。事后也忽然觉得不像是从前那个成天不管不顾往她家跑的我了。

她说,她还没起床,头发油着,不想出门。

我说,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明天我就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她只说形象不好实在没法出门,说下次给我打视频。

我没再多说什么。

老大从高中就因为身体虚弱常从家里养着,慢慢的我们在野地里疯玩也不便再叫她。

老二初中辍学就去了外地打工,现今这个时节是不会在老家的。

老四去年高考失利选择了复读,现在正是备考的紧张时候,再去打扰倒显得我没眼力。

我突然感觉有种莫名的悲哀。不是多年的情谊不再了,而是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再想聚到一起也难了。

不知道,因为我们的互不相扰,这份感情还能维持多久。


懒懒散散在老家不大的院落里闲荡了两天。

无事可做,只不过踉踉跄跄地搬出爷爷的大躺椅,在暖和的太阳底下晒着。

或逗逗那排着队走的三只憨态可掬的鸭子,放出“数鸭子”的儿歌来追着它们跑。奶奶见状大喊:“别追它们,鸭子胆小,上次那两只鸭子就是被前邻家的狗吓死的!”我捧腹大笑——这世上,真有活物是被吓死的。

玩累了就去木头棚子的塑料筐里寻些去年结的柿子来吃。糖分经了一冬的沉淀,果然香甜爽口。


下午就要走了。

我决计在临走前和弟弟去野地里寻寻那记忆里邂逅的桃林。然而只是绕道走,生怕让村里人看见。毕竟大姑娘没事去野地里闲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是前些年的我们,是每日放学都要去野地里玩一场才愿老实回家吃饭的。

我长大了,在意自己的言行在别人眼里的看法了。

随之而来的,是与幼年畅意纵情时光的诀别。

不知道,这算是幸事还是不幸。


残存的记忆终究还是残存的,我再没找到那年春雨前偶然遇着的桃园。

折返时,望见水坑对面土路上停下摩托车给玩伴打电话的两个黑衣少年。

想当年我在这片水坑旁野地里恣意玩笑,纵情奔逐的时候,论你们的年纪应该还在上幼儿园。

如今,不变的是那片清水那土丘,变的是这片水坑旁戏谑的少年。

我走了,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以后,这里是你们的天下了。


车启动了。

爸摇下车窗,说:“跟你们爷爷告个别吧。“

我哽咽着朝“敢死队”中的爷爷喊:“记得跟我们打电话。”之后,转过头去,半路不再说话。


再到城市的家中,前日插在水瓶里的桃花枝早已凋谢了。

我悻悻然把水连花枝花苞倒掉,用毛巾擦干瓶身上的水珠,而后将它“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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