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
兄弟,好久不见了,本指望着你这位“大老板”请我一顿饭,没想到现在却得换我约你一次“安慰”酒了。这么多年看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心里着实为你高兴,每次哥儿几个的聚会,你总是笑得最开、喝得最嗨、最会耍宝、抢着买单的那个,你在我们心里就是“大哥”形象。虽然你岁数也不大,但人情世故却比我们更懂,我知道这或许是你混迹商业战场多年的经验。
记得上次聚会,你醉得很厉害,从你的零星碎语里听到关于你家的变故,老爷子刚走,老婆又和你母亲闹不和,还来不及悲伤又被夹在两个亲人之间“剃头挑子两头热”,从来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你却没了主意。
昨天看你在朋友圈“求救”,婆媳二人又大吵了一架,你留在公司整宿没回家,你说你劝也劝过了,骂也骂够了。但兄弟,不是我想说句不负责任的话,与其每天烦扰,不如就顺其自然,其实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我家也如此,我母亲和奶奶的状况也曾是我父亲最头疼的事情,可如今......
印象里好像我鲜少向你提到我父辈的事,我母亲曾经是我们县城里最漂亮最时髦的姑娘。20岁就放弃了国营工厂的铁饭碗,扎进改革开放的浪潮里,自己做起了烟酒生意,喇叭裤和邓丽君就像现在的破铜牛仔和鹿晗一样,成为了她的标配,她喜欢读书,喜欢胭脂水粉,喜欢漂亮衣服,但唯独不喜欢指腹为婚,向往婚恋自由,就这样一个前卫思想的女人,正昂首阔步的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未来充满了可能。
直到遇见我的父亲,他俩是自由恋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样不稳定的想法却是我奶奶最不喜欢的,甚至是反对的。那时母亲常去家里找父亲,每次的精心打扮都被奶奶看在眼里,嘴唇上的大红色号让她成为了奶奶嘴里“那个不简单的女人”。
母亲的主动追求让父亲猝不及防,那个夜晚,她唱了邓丽君的一首《甜蜜蜜》彻底攻陷了他的心,看着儿子的沦陷,奶奶也彻底急了,更是不依不饶,她又成为了奶奶嘴里“还是个不矜持的女人”。母子俩也为此僵持不下。
直到我的出现,奶奶才终于妥协。
母亲顶着压力连月子也来不及坐,卸下我这个累赘之后,便开始着手打理自己的生意,整日在外奔忙,奶奶却抱着襁褓中的我,每天抹着眼泪的抱怨:“赚钱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得顾家,为了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虽然母亲的很多思想都走在前头,可时代却不允许,成了家还是被传统观念牵绊,为了处理好婆媳关系,终究向奶奶低了头,向自己的“理想”妥协,关了店。
可做家事可比生意难多了,赚钱面对很多人,风险是分散的。而家庭主妇,每天面对的刁难只有婆婆一个人,还是循环往复的。
“这菜这么咸”、“这汤太烫”、“衣服怎么还没洗完”、“孩子在哭你没听见不哄一下吗”无穷无尽的抱怨,父亲看在眼里也着急了,但再急也无计可施,可不敢插手其中,怕让母亲加个“向老公抱怨”的罪状。
可后来,奶奶病了,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我也在外地读书,照顾她的担子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早前家里的亲戚们还会来看望,拎个人参茶燕窝什么的,可后来奶奶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从客厅的椅子到病床,他们开始避之不及。
奶奶觉得别扭,得每天等着母亲给自己翻身,擦洗,按摩四肢,尽管如此,她说唱功力也依旧只增不减,“你是要烫死我吗”、“水太凉了”、“痛痛痛,这是在报复我吗”,母亲每次也就笑笑,边照顾边唱着《甜蜜蜜》这首歌,她说唱得难听,但眼角却渐渐开始有了晶莹的东西。
有一次,母亲被一股臭气熏醒,四处寻找气味的来源,还以为是炖糊的鸡汤,却发现了奶奶躲闪的眼神,原来是她尿了床,母亲接了一盆水,拿了毛巾,掀开被子,将弄脏的地方仔仔细细擦干净,嘴里说:“好久没有干这事情了,都不熟练了。记得那会儿给您孙子收拾,被您念叨了半天,说我怎么那么笨。”
奶奶笑着笑着就哭了,不比孩子,她如今一个糟糕的老太太,该有多让人厌烦。奶奶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说了一句她再也没承认过的话,“对不起”。现在就算奶奶抱怨她、骂她也好,可每当母亲唱起那首歌,她却会说很好听,母亲也会回她一句“真不习惯”。
过日子就是这样,当你回首那些当初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事情时,我们便会发现生活的裂缝,终会变成生活的花纹,改变的从来不是问题,而是你对问题的心态,看淡一点,生活的色彩却会更丰富。
所以,别再忧虑了,嫂子和老人家是互相喜欢的,争吵也不过是在适应彼此,她们不曾离开过对方便是最好的证明,好了,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骗”你一顿酒而已,还是那家店,这回的酒就我请了,仗义吧,那就这么说好,不见不散。
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