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缺乏物质和陪伴的童年时光
1980年秋天,一个北方乡村里的一户人家新添了一个五斤重的女婴。她的爷爷是独苗,她的爸爸是长子,她的老奶奶(爸爸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全家正期盼着长孙。没有带着众望所归的性别来到这个世上,被亲人们带着失落的目光所注视,应该是她最初的人生记忆。
父亲是工人,母亲是教师。在计划生育如火如荼的时代里,在她两岁半那年生下的弟弟在刚出生不到三天就被连夜送到了远方亲戚家寄养。一个月的炼乳白糖钱还有寄养费要花去父母工资的一半还多。
小卖部玻璃罐里红红绿绿的螺丝糖,镇上柜台里大眼睛长睫毛的皮娃娃,长她一岁表姐头上像蝴蝶一样的大红花,这些画面都伴着她从未向大人要求过的深深渴望一同留在了充满物质匮乏的童年记忆里。
随奶奶长到六岁,她来到父母身边上学。大人们一天到晚忙工作和家务事,就没有闲的时候。洗碗筷、换面条、看火滚汤、照看弟弟,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学习上也从不让大人操心,成绩也越来越好,乖巧懂事听话她最大的特点。毫无疑问,当年的她就是令亲戚邻居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02 努力学习的青少年时代
14岁,初中毕业。当时上中专仍然是小地方成绩好女生的最佳选择。一是能早工作挣钱,二是大家都认为女生上了高中脑子就跟不上了。她在父母的支持下上了高中,心里也种下了大学梦。
高中一年级下期,文理分班。已被物理化学虐的近崩溃的她,不顾语文老师“你这学文科的料子学理科真是投错了门!”的评价,就为了能和女生们一起证明“女生不比男生笨,一样学好数理化”的拗劲儿,踏入了理科的大门。靠着封建思想还有努力学习考大学的双重压制,整个高中时期,她只有女朋友、女同学,在生命最初的绽放里遗憾地缺失了本应留下的情窦初开印记。
17岁,她拼尽全力考上了一所普通理工科大学。军训考核时浑身颤抖打出最后跑了靶的子弹,春游活动里得知上游同学洗脚时下游同学正引水煮面条的乱作一团,宿舍夜谈里八姐妹的大尺度爱情论,观光男生宿舍时把人堵在门口的脚丫子味儿、周末影院儿里放不完的天王玉女,艺术节集体舞上的带着紧张的优美身姿,一帧帧画面永远定格在属于她的青春相册里。
03 在疾病中挣扎的灰色青春
19岁,突发耳鸣,她开始了边念书边求医的灰色岁月。除了上课和宿舍,剩下的时间,她与妈妈一起奔波在火车站、汽车站及各大医院的门诊楼、住院部里。一片片药片,一剂剂注射 ,这些花费大量金钱注入她体内的化学药物没能制止令她心烦意乱的耳鸣,反而给她脆弱的内心注入了无穷的迷茫和自卑。
刚待绽放的花朵遭遇了风霜,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只有一个一笑就出酒窝的温柔阿满陪伴着她。别人在校园里手拉手、在食堂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那动人的爱情啊,她觉得失去健康的她没有这个资格。不靠近他人,也不让他人靠近,她用冷漠和孤独把脆弱的自己包裹。
20岁,她看到正反复唱着《至少还有你》,撕心裂肺、寸断肝肠的室友,完全莫名其妙。没有爱过,没有疯狂过,她确实无法产生共鸣。
21岁,她毕业了。拿着学位证书,她哭了,虽然成绩不算优秀,证书也没有很多。但这这本学历证书承受了太多沉痛的记忆。
** 04.****讲台和爱情带来的一抹亮光**
受不了齿轮和机床的冰冷与轰鸣,她回到家乡成了一名高中物理教师。“女生也能学好物理”是她最爱对班里女生说的一句话。热爱自己的工作,喜欢自己的学生,三尺讲台带来的充实与喜悦让她重新焕发了生机。工作是美丽的,这是她心里盛开的声音。
23岁,由于听力下降,她又开始了治疗,一次次的治疗挫败让她无比渴望着爱情的拯救。父母亲人的关怀仍然无法让她接受聋了的自己。无数个夜晚,她都是夜夜流泪到天明。她渴望一副臂膀,停靠无助与悲伤。她渴望温暖的胸膛,给她站起的力量。在浓烈的期盼中,他出现了。
他一句“这么治效果不大,人还这样受罪,不用治了,我不在乎”,她重新活了过来。24岁,她和他结婚了。她沉浸在幸福之中,偶尔只要一想到如果没有了他,她就感觉无比害怕将要窒息。婚姻是两个独立的人才能很好进行的事情,而她从一开始就是不独立的。
05. 在婚姻和疾病里挣扎
生活琐事,能及的不能及的都想要依靠他。情绪感受,正面的负面的都想要他来理解和接纳。为家付出,只要他满意他高兴,她可以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只要追踪到有一点点不耐烦的迹象,她林黛玉式的泪雨滂沱就等待着他。她忘了他不过是和她一样的普通人。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拖累了他,一方面又特别害怕失去他。在疾病的打击和患得患失的苦思冥想里,她渐渐迷失了自我。
没有真情的婚姻无法持久,只靠真情维护的婚姻是梦幻琼瑶剧。孩子的哭闹、工作生活的不顺、与双方父母的矛盾、彼此个性习惯的截然不同,所有这些都是婚姻真相的一部分。婚姻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地鸡毛的琐碎也能钝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地将不成熟的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30岁,工作无奈地由讲台转向了其他,婚姻里也充满了争吵和冷战的硝烟。没有归属感,没有价值感,她掉入了痛苦和绝望的深渊。女儿才七岁,如果坐以待毙她知道自己死也会闭不上眼。
06. 学习心理学迎来改变的契机
33岁,对改变现状的强烈渴望使她迎来了学习心理学的契机。两年的学习考证(心理咨询师资格证)经历,让她对“当我醒来,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睡着”这句话有了深入骨髓的认可。“你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这让她一面痛苦抗拒又一面忍痛接受的智慧华语,让她一遍一遍地重新审视自己。
34岁,她暑假自己随户外乘大巴卧铺出游,全程10天,游走了麦积山、青海湖、甘南拉普楞寺、若尔盖草原和九寨沟一带。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不和家人同行的远游。一路美景和着褪去恐惧后真实的自我印在了她的人生里。
36岁,她一个人坐三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到郑州参加周末晚上在省大会堂举行的张德芬老师见面会。她和会场上近千人一起高喊喊“德芬、德芬我爱你”,这一刻,她在寻找自己的路途上泪流满面。
37岁,已领取残疾证两年的她享受到了“爱心乘车卡”免费乘公交的待遇。但只要看见有熟人在,她都是藏起爱心卡选择付费乘车。一天下班,看着空车厢,她刷卡上车了。大喇叭立即发出“爱心卡”的响亮声音,刚一落座,她就被不太熟悉的同事询问:你这是什么卡?不用掏钱啊!她尴尬得脸都僵住了。藏不住了,索性来个实在的:“我耳朵听不见啊,给,让你看看我的卡。”她用实践验证:选择面对真相,真相就会带走你的恐惧,还给你属于你的力量。
07. 步入中年,回归正常轨道
38岁,已经成为学校宣传通讯员她在忙完学校 “奋斗青春”成人礼大型活动后,带着家属与大家一起聚餐。工作上的精益求精以及真诚待人,让她重新找回了集体,也在集体中找回了自己。
39岁,暑假里她一家三口与朋友一家组团成都自由行,饱揽乐山大佛、峨眉盛景、春熙路繁华之余,从未和大学同学联系过的她主动联系了大学毕业后一直留在QQ和微信里的大学老乡。他盛情招待了她们两家人。在嘈杂无比的著名川菜馆里,老乡一家和他们交流的热火朝天,她因听不清楚插不上话选择大快朵颐,心虽有憾但无怨。这次和老乡的重聚像是一个仪式,她终于不再拼命地把有听力障碍的自己、一事无成的自己往角落里藏了。
40岁。春节伊始新冠疫情爆发,一家三口朝夕相伴。她跟着小红书学会了做凉皮,炸油条,蒸牛奶馒头,还第一次为自己当老婆,做母亲过了及格线不胜欢欣。她培养出了新爱好——练瑜伽,还在努力学习新技能——写作。
无论命运给发什么牌,都有馈赠在其中。无路脚下多泥泞,雨后总会有晴天。近四十年的人生经历,她明白无论体验到什么?再难以下咽的苦中都带着甜。
张德芬说:“人不过是巴士上的小丑,来到地球体验一场叫做“人生”的游戏,尽情的玩耍,尽情的体验就好,不必太在意”。与自己和解,好好体验和享受“人生”这场游戏,正是她最想对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