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照例看到了倚靠在路边那棵歪脖子树下的光景,他头微仰,借着月光,十五看到了他眼下的青影。
他也许很累,十五心想,十五觉得心里很酸涩,可是,此刻却觉得莫名的满足,很奇怪的。
光景一动不动,他也许睡着了。
十五也不想动,她很少能有这样的时刻,而此刻,让她觉得很安心,到不想去惊扰的地步,所以她就站在离他几米开外的小路口,静静的看着他,以及在他前面没被树林挡住的宽阔地带的月亮坝。
月色不错。十五每次回家都有这样的感觉,不同于大城市里的灯红酒绿,也没有那样的喧嚣。这样的夜晚静谧而又美好。可是,如果要一直生活在这儿的话,可以吗?
这是她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很久很久以前,她认为会一直在这生活。后来,她避这儿如蛇蝎之地,不是不喜欢,也不是讨厌,一直到如今,此刻,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可以在这儿生活的念头。心里同样很酸涩,但与之前不一样,这次很苦,很想哭。
十五回过头来的时候光景正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注视着她。她不想说话,他也没说。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久到十五觉得脚已经不能自由使用的时候,光景走向了她。
他拥住了她,照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似听到了一声叹息,出自光景的,不同以往的叹息。
“还像孩子一样哭鼻子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厚实,许是刚醒过来,有些沙哑,很性感。
“在你面前我就是孩子”她说着话,就着布满眼前的他的衣服,胡乱的把眼泪抹了上去,像是要丢掉些什么。
其实,她没有要哭,是眼泪自己要掉的。
“擦擦吧”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一如既往的有耐心,一如既往的包容她有意无意的任性。
她终是没了继续捉弄他的心思,接过他给的手帕,象征性的往鼻子边上凑了凑。
类似茶香味的气息瞬时充满整个感官,很好闻,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是她喜欢的味道。
快步错过他身,十五脚步走的有些匆匆,鼻头有些酸,但已经不想再流泪了,不,是不要了。
光景下意识快走了几步,却最终没有再跟上去,同以往一样,拉住她,然后领着她,一同往前走。
一路往回走,十五在前头走着,光景在后面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没刻意走慢,他也没再加快速度,只是脚步有意无意的,踩着十五的步子往前,明明看起来极不协调的步子,在他的脚下却也显得和谐。
十五突然站住,直等到光景走到身旁。
“怎么了?”
“你走我前面好么?”她仰头看他,一脸认真。
“嗯!”光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是妥协了。却也没有动。
十五也不催促,就静静的看着他。
有些东西,有些事,十五觉得好似已经和光景达成了共识,都心照不宣。
可是光景却突然快步走了起来,似要发泄什么。十五有些无措,这不是她预测到的状况,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虽然有些吃力。
但明显光景还觉得不够,似要惩罚她似的,加大了步子,本来他就高她不少,这样一来,几乎得要蹦着走才能跟上。可她始终没有放弃跟上,也没有开口让光景停下来。
一会儿之后光景停了下来,他感到无力,感到无措。
他最恨的就是十五的倔,可偏偏她不自知。
“你就不能跟我服个软吗?”他的声音有些颤。许是一脸汗珠的十五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在你的面前,不是一直都是软弱的吗?”她迎上他的视线,答的坦然。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壮实了,这样接近跑的快步走对她来说很累,吸入的冷空气也使得肚子很不舒服,她想让光景慢一些,她上次的重感冒使得她的肺提出了抗议,直到现在还没有和平解决,可是她不想开口,她认为不能开口。
他的双眼开始泛红,样子有些委屈,却还是一直盯着她的眼睛,那样认真,那样专注。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她的内心,她的灵魂。
她突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对,因为她从没见过此时这样光景,那样的无助。
她知道自己一直做的不好,可她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她甚至做不到好好生活。
她心疼,可是她还是走向了他。
他明明是那样开朗阳光的一个人,但是,此时月色笼罩下的他,全身透满了悲伤。而这所有,都因为她。
就着月光,她看不到他埋在膝盖上的脸的表情。她蹲下去抱小狗似的搂住他。
下巴搁在他头上,十五还能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是她惯用的那种。
十五有一瞬间是懵的。现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了解光景,关于他这个人以及他周围的一切。
她印象中的少年,似乎都停在了那些快要被她遗忘的有关于他的记忆里。
十五有些挫败,还有些难过。
她慌忙起身,想要收回还放在光景背上的手,可是光景却似乎是知道她所想。在她只来得及离开他的头顶时已经抬起了头,并且拉住了她的手。
“抱抱我。”
十五反应过来的时候光景已经抱住了她。
她双手紧了紧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一如以往每次他这样抱住她时,她都习惯脸朝前埋向他的胸口。可是,这次终有不同,他的心跳很快,很慌乱的样子。
“小六,”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没有应,她却知道他听到了,因为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了起来。
可是顿了顿,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很累吧!”她顿了顿,终是继续把话说了出来,“不值得的!放过……你自己吧!”
她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很轻也很清楚的说了出来。
光景似惩罚一般,泄了力气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因为胸腔被压的没有一点空气窒息而死时,光景离开了她。
他恨恨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