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民
山里人给不讲究卫生,不修边幅的邋遢之人通称为普兮人,对说话办事不着调,不靠普的人称为老颟。许彦敏一身兼两职,既普兮又颟。他不避讳别人直呼许老颟,用他自己的话说,叫作一顶两不绝,后继有人。
许彦敏是熊耳乡信用社主任,理应讲究些,但他从不洗衣服,衣服穿脏了就捂揽成蛋往床底下一塞,换上婆娘为他准备的干净衣服,再穿脏了就从床底下拽出原来的脏衣服抖开做比较,看看哪一件比较干凈就穿上哪一件,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直至婆娘给他洗了为止。
许彦敏嗜烟贪酒,嘴不离烟,烟不离嘴。他吸烟从不用指头夹,把烟点着后一直叼在嘴上,任由烟灰随意往下掉,于是每件衣服上除了布满烟灰之外就是烧出的大窟隆小眼睛。喝酒贪杯没成色,常常喝醉呕吐不止,裤腿及鞋子上常常沾满秽物,令人反胃。但他手握信贷大权为人也讲义气,故巴结他的人还是不少,人缘不赖。
许彦敏普兮是出了名的。信贷员小高开个偏三轮拉着他到处喝酒,问他说:你这普兮劲算作普兮他妈哭半夜——普兮死了,凭你这水平一定是高层领导,要是成立个协会、委员会什么组织的,你就是理所当然的主席、主任了?许彦敏咧开大嘴,满月脸笑成了一朵花,手一摆连说:不行,不行,我的水平太一般了!我们真是有组织的,全称叫做普兮委员会,简称:普委会。县级组织,我只是个委员而已。
小高愕然道:我看你就是普兮到家了,还真有人在你之上啊?
许彦敏正色道:我这么给你说吧,我们的主任水平有多高我不知道,我给你说说我们的秘书长吧,他是一位资历很深的老干部,早餐喜欢吃油条,清早上街买油条从来不拿菜篮子什么家什,买了油条无需任何包装,直接抓起来往胳肢窝一夹就回去了。还有爱看电影,他急着看电影时顾不上吃饭,如遇到是饺子,他就会伸手把饺子装进口袋里,边走边吃或边看边吃,做到吃饭看电影两不误。
日头东出西落,四季轮回更叠。多年后,许彦敏尽管调到了县联社但他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他的日子,保持着他的本色不变,一个月洗一次头,当然是理发时理发师傅给洗的。一日他喝高了之后小高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里大门口,许彦敏摇晃着进了院子,突然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朝着他笑,他忙扶住那人欲与之猜拳。突然他感到内急,拉开了裤带。
一场酣畅淋漓之后便紧上了裤带准备进屋,这时他发现那人却是个披头散发,影影绰绰的女鬼并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使他丝毫动弹不得。
许彦敏骇得如驴一样嚎叫起来。熟睡中的妻子被院子里的嚎叫声惊醒,听声音倒象是自家的男人。她连忙穿衣下地,开灯一照,看到院子里许彦敏用裤带把自己和垂柳树梱在一块时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死鬼,洋相叫你出尽了!
许彦敏害了一场病,病得不轻,人也瘦了,但他的传统习惯并没改变,普兮更加普兮,尿渍常常挂在裤子上鞋上。对于人们的异样眼光,他乐呵呵地念道:人老三不才,尿尿滴湿鞋。迎风眼流泪,咳嗽屁出来。至于他对烟酒的依赖则更加历害,每天三包黑橛子烟(劣质雪茄)不够吸,整日烟雾燎绕,咳嗽时脸憋得猪肝子一般,上边咳嗽声连接着下边的屁声此起彼伏,互为和声伴奏。发展到后来他每晚起床尿尿,都要对住酒瓶子喝上两口,抽两支烟,否则无法再度入眠。
这种状况许彦敏显然无法继续上班了,联社主任免去了他信贷科长的职务。没有了放款权力的许彦敏更加寂寞了,喝酒由先前别人请着喝发展到去熟人家里要酒喝,直至翻箱倒櫃找酒喝。
熟人怕了,领导也没有了办法,最后决定把他送回家休养让婆娘来管。婆娘怕他喝死了,一则一双儿女都未长大成人,还需要他养活,再则他每月也还有几百块工资比养猪强。于是婆娘前后不离身看住他,不让他出门。
正月初二是看老丈人的日子,许彦敏一身新衣与妻子一道出门瞧老丈人。走出院子许彦敏对妻子说:你先头里走,我把钥匙掉屋里了,我回去取了就来。
婆娘在村头左等右等不见许彦敏的人影,心想不对劲,急忙拐回家一看许彦敏来了个对瓶吹,把一瓶酒已喝干了,歪倒在床头象老母猪一样扯起了鼾水。婆娘狠得咬牙切齿,抢圆了巴掌向许彦敏的脸上搧去,但当巴掌要重重落下之时她改变了主意,她想到了这是大正月,不能打人,尽管自己很生气。
婆娘抽抽咽咽的哭声,伴着许彦敏高低不同,长短不一的鼾声恰是一首别样的协奏曲。一声猛烈的嚇噜之后,许彦敏的大号突然哑了,了无声息。
许彦敏死后,单位来人为他开了追悼会,特意在他的墓穴里放了一件酒,以满足他的爱好。另据己升任为信贷科长的小高透露,经调查许彦敏的去世宣布了普委会组织的终结,因为他是组织里的最后一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