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奶奶坐在石榴树下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蒲扇,今天的风有糖葫芦的味道,甜甜的。 卓玛把孙女央柒招呼过来“走,到巷子口去,奶奶给你买糖葫芦吃”。
央柒欢呼着手舞足蹈着“糖葫芦,有糖葫芦吃了,糖葫芦”。
穿过青石板铺成的路,巷子口举着糖葫芦的老板叫着“糖葫芦,糖葫芦……”。
“老板,来两串糖葫芦”卓玛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数了数给了老板。
“正好”老板把糖葫芦给了卓玛。
卓玛和央柒一人一个,央柒飞快的跑回了家,动画片快开始了,她要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看动画片那才有意思。
卓玛舔了一口第一颗最大的山楂上的糖衣,甜甜的,可是好像还是差那么点东西在里面。卓玛把糖葫芦放在了桌子上就在摇椅上睡着了。
央须今年春天就去世了,本来该死的树枝今年春天冒了新芽,就在窗台前一夜之间的事情,几个月前树桠间的鸟窝空了被孩子偷偷的用长杆桶掉了从此那里再也没有新的鸟栖过。傍晚时分卓玛拿出白天还没有读完的书,就这恍惚灯光,一阵风吹过用力地闻着,是杜鹃花,河岸边盛开的杜鹃花,明日一定要摘一束放在床头。夜深了树旁的路灯下还有小孩子嬉戏着,弹珠和铁环好像成了他们童年的一切,这么些年也没有腻过。卓玛看了一眼窗台下长出来的叶子,这栋楼有些年份了,当卓玛和央须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央须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买了糖葫芦,卓玛吃第一颗大的,一人一颗,最后一颗永远都是卓玛的,卓玛的零花钱买了弹珠给自己留了一颗最好看的,剩下的被央须输完了,作为回报下一次央须就得请卓玛吃烤红薯了。
上小学第一天卓玛成了央须的女朋友,为了纪念他们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牵着手走回了家,央须住在巷子口,卓玛住在巷子尾,央须把卓玛送回家才会返回。
大学毕业那天他们偷偷结婚了,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两家父母坐在一起商量他们的婚事,他们买下了巷子中间那栋房子,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央须要去南方做生意,卓玛微笑着给他整理了围巾就把他推上了火车,火车的汽笛响起那刻她就哭了,呆呆坐在火车站一整天。
卓玛成了车站的售票员,只为了央须下车后能马上看见自己。
第二年春天央须回来了,一身西装革履如同一道闪光出现在卓玛的面前,脖子上围着的还是当初走的那一条。
央须成了小镇最有钱的人,卓玛不想在家待着还是做售票员,直到一年后怀孕了央须就不许她去了,安心养起了胎,两家的父母每天都送各种补品给卓玛吃,都胖了。
央须笑着说卓玛都快成一头猪了,以后生的孩子就是小猪,白白胖胖的,卓玛说央须是傻子,哪有人说自己的孩子是猪的。
生孩子那天央须听见卓玛歇斯底里的躺在产房里叫着,他说不生了,不要孩子了,他不要卓玛那么疼,那么难受,他心疼。卓玛气的说央须是王八蛋,怀胎九月才出生的孩子,再疼也要生出来,因为那是央须的孩子。央须坐在产房外哭了,西装革履的老板哭的像个孩子。
孩子长大了,后来结了婚,有了央柒。后来,后来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规划,央须没有抗住时间的折磨,没有预兆的在今年春天先走了。
这几天卓玛好像不太开心,孙女上学了,儿女都忙着工作,没有人陪卓玛,整天躺在央须的摇椅上晃着。以前这个椅子都是央须专属的,她永远都是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一旁。
她想着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要收拾一下自己,她去店里买了一身新裙子,穿上许多年都不曾穿过的皮鞋,理发店的小妹给她设计了一个显年轻的发型,就像当初他们谈恋爱一样俏皮,还给她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她买了一束波斯菊在央须的坟前呆呆做了一个上午,临走前就说了一句话:老头儿,我的时间不多了,到点儿了就来接我吧,免得路太远我找不到路,这样我们就不会岔开了。
回家后卓玛就睡了,一觉不醒,她梦见央须来接她了,想也没有想就跟着走了。手牵着手,就像上小学时穿着母亲亲手织的毛衣牵手去买糖葫芦,上初中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偷了隔壁家果园的果子牵手逃跑,高中时候穿着一身校服因为迟到牵手追公交车,大学时穿白衬衣的少年和穿格子裙的女孩牵手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一路走来,偶尔回头望着曾经爱穿白色衬衣的我们,那么旧的衬衫为什么是一副干净的样子,一尘不染。后来,社会赋予我们的,家庭赋予我们的,世界赋予我们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我们都忘了曾经壮志凌云的我们,以为承诺了一辈子的就一定能够遵守好这个约定,没想到,原来每个人的一辈子不是对等的,总有先后,不过还好哪怕有一天你不在了,爱情还活着,就像穿旧衬衫的我们一尘不染。那个偷穿妈妈高跟鞋,偷抹妈妈口红的女孩,和偷偷穿爸爸衬衣和皮鞋的男孩还活着不可磨灭的回忆里,埋入土壤和这个世界一起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