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天渐寒。
我在南方,没有雪,只有落花和枯叶。
从秋天到春天,落花和叶子便落满了屋顶,落满了街边的长椅,落满了树林里的草地,落满了夕阳斜照的湖边,落满了我诗意的世界。黄色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夹杂着些许红棕色紫色绿色花粉色,缤纷一地。我不知道秋天是什么时候来的,冬天又是什么时候走,当四季的风吹过,花叶如蝶舞,如轻燕,抑或跳着欢快的华尔兹,抑或悲壮地瞬间轻吻大地。
不管是秋天冬天还是春天,我们总是喜欢去听他们唱歌儿,踩在松软厚厚的叶子上,“咔嚓咔嚓……”一首静静的只属于落叶的歌,是新生的歌,是悲壮的歌,是生命之歌, 潇潇洒洒,清清脆脆;我们喜欢在这缤纷的地毯上追逐嬉闹,抓起一大把落叶,轻轻挥舞在空中,来一场唯美的落叶雨,制造一些些浪漫,洒落一地欢声笑语;我们喜欢低头寻找,那片美丽的叶子,像我们自己的模样那般干净清秀,悄悄带回家,藏进自己喜欢的书页里;我们喜欢在晴天的午后,在落叶之间,树丛之下,铺好碎花的小布,弹奏一曲流水之音,看湖边斜阳洒落粼粼微波,看游鱼跳上荷叶嬉戏;我们喜欢躺在苍穹之下,看天空蓝得如醉,看风摇树影婆娑,听落叶归根如泣,感生命如蚁之渺。
我们如这落叶一般,茂盛终有凋零,虽有千疮百孔,亦有万般色彩; 我们如这落叶一般,百转千回,终有一宿,归于自然。每片叶子都有自己的宿命,如果可以尽量长在更高的枝干上,看看更远的天空,和流云交个朋友,她也许会告诉你更多有趣奇特的故事;多接受太阳的照耀,让阳光赐予你万般迷人的色彩;长在更高的枝干上,去接受更大的风雨洗礼,让自己坚强有力。终有一天,当你累了倦了飘落,亦可以在空中华丽地翻转,以自己喜欢地方式回归自然母亲的怀抱。
我想念的家乡,在远方。
冬天里,没有落花,只有枯木和枯草。
此时洁白的雪落满了青色的屋顶,落满了漆红的窗棂,落满了门前的台阶,落满了青苔瓦砾石缝,落满了无尽的田野,落满了我的童年世界。记忆中的雪总是在黄昏的时候,天色昏暗,悠悠飘落,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眼里都有一些惊喜。“下雪了……”孩子们的天真雀跃伴随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而落,他们伸手去触摸,感受微微的冰凉;他们等雪落在帽子里,落在头发上,他们仔细观察着雪花的模样,是不是六角的冰棱,是不是雕空的美丽图案。雪花却调皮地落在脖子里,落在鼻尖上,落在孩子们手心里始终不见。后来,闻到妈妈厨房里的烟火味,饺子香,肉香,通通散去。雪便寂静地落到了夜里,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在黑暗里包裹这个城市。屋外寒风萧萧,点点雪落,静静寂寥;屋内热气腾腾,举杯谈笑,家人可亲。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似乎能听到雪落的声音,“嘶嘶”的声音,轻轻敲打着窗棂,那是碎碎的雪子,后来便没了声响,变成大大的鹅毛般的棉絮。孩子们沉沉睡去,但是他们的梦里却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一觉醒来,世界似乎变了另外一个模样。银装素裹的惊喜,雪映着窗户,特别明亮,宛若新生的世界,纯净美好。推开窗户打开门,一股冷意侵袭,依然抵挡不住看雪的心。我总是不忍心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踩上脚印,但是我想听雪地唱会歌儿。我穿着妈妈做的暖暖的大棉鞋,踩上那松软松软厚厚的雪地,听着那“咯吱咯吱”沉稳的曲调,觉得很安心很踏实,那不正像一位长者稳重的叮咛吗?“孩子,你要踩好每一个脚印,不要着急。”熊孩子们哪里能听得到,欢快的脚印似乎要踩遍每一个洁白的角落,“扑通扑通”滑倒也毫不在乎,因为已经裹成小棉球,一点儿也不怕摔。欢呼声划破了静寂的清晨,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给小雪人做一个特制的胡萝卜长鼻子,就像童话里那个爱说谎的匹诺曹,再做一顶漂亮红帽子,远远望去像极了森林里的小红帽。屋檐上树梢上挂满了长长的冰棱,菜地里白菜顶着松软的雪球,菠菜越发碧绿可人,松树披上了白色的皮草,宛然贵妇样,煞是好看。雪停了,便会有好多欢快的麻雀在雪地上撒野,这个时候便如那闰土一般,撑起一个箩筐,撒点米,让麻雀们乖乖入了瓮。雪后初晴,往日里的晦暗被全部带走,一切都变得亮堂起来,空气似乎更加清冷,却也更加通透。
家乡的味道,我最惦记的便是妈妈厨房的味道。腊月里,妈妈的厨房总是香气萦绕,我并没有帮太多的忙,反而只是一只馋嘴的猫,所以到现在,始终都没有学到妈妈的精湛厨艺。我总是喜欢偷吃妈妈炸的软香肉丸,焦黄色藕夹,香喷喷的小鱼仔,想念妈妈做的浓汤,煎饺,还有一桌子丰盛的年菜: 全家福,鸡汤粉条,酸汤滑鱼,三蒸(蒸菜,蒸鱼,蒸肉),莲子羹,酱烧猪蹄,萝卜红焖牛肉,红烧羊排,干炒黑鱼,清炒红菜苔......还有妈妈做的馒头,红糖蒸糕,汤圆,各种点心......作为孩子的妈,我也甚感惭愧。
在南方的落花枯叶里,想念家乡的雪;在岁末的寒冬里,想念母亲厨房的烟火;在三十五岁的尾巴上,想念那个不曾长大的孩子拥有的幸福时光......
一路走来,温暖堆积了回忆与念想;一路走来,依然拥有美好的你们,心中的花儿便更努力地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