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1
2020-03-20
心之所向
七十年代生者，许多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作为女性，从小我的心里就住着一个花木兰，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医生，成为白求恩、南丁格尔一样伟大的人也就成为我的梦想。然而现实版的我，在某三甲医院呼吸科当了二十年的医生，做好本职工作成为我最大的追求。有时，我会想平凡或许就是多数人的宿命吧。
一次在家看头条，一对恋爱中的男女青年，遭遇飞驰而来的重型卡车。危急关头，男青年推开女友，把生的机会留给了爱的人。看了这个故事我感慨不已，不禁问老公，如果生活中有这样的事在我们身上发生，你会奋不顾身地推开我吗？老公一脸迷茫，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吧，他那推开是本能反应，要是思考了就来不及了，所以这个问题没法回答。我无语，做为一个母亲，我想如果是我和孩子共同身处险境，我一定会把这生的机会留给孩子，至于老公呢？我还真的不敢保证呢。但是对于每个人，敢于承诺也意味着一种责任和担当，连说都不敢说，做到的希望也就更加渺茫了吧。
在我工作的第十年，一件事改变了我的自我认知。因为科室人手不够，我第二轮当住院总，隆冬，凌晨，二时许，值班室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揉着眼睛打开门，值班医生站在门外大叫“陈老师，七楼失火了！失火了！”我一下从迷糊中惊醒：“病人呢？”“能动的都跑出去了。”我抬起头，看见屋顶上正浓烟滚滚。我所在的科室有二层楼，五十多张床位，那场火源自七楼一个病房的空调自燃，火势迅速蔓延，那一刻，八楼的屋顶已经是黑烟弥漫。来不及多想，说话间我们从开放的外走廊冲到七楼，楼道里一片混乱，楼上的病人看到烟雾也都忙着朝楼下奔跑。烟雾报警关闭了楼层的电闸，病区里漆黑一片。楼道口还有几个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病人。我心急如焚，“里面还有病人吗？”“能动的都用轮椅推出来了。”护士回答。“不能动的呢？”天啊，我们呼吸科是一个住院平均年龄在七十五岁以上的老年化科室，大多数病人因为肺功能差，活动不便，由于种种原因，行动不便，却没人陪护的病人也并不少见。
“我得进去看一下！”，在那一刻，我身为住院总，就是这个团队的核心，在消防队到来之前，我得保证，我的病人一个也不能少！因为单位每年都有消防培训，护士秒递给我浸了水的纱布口罩。捂住口鼻，拉开走道门冲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火场，没有明火，周围的温度让人窒息，扑面而来的热气夹杂着浓烟，让我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走廊边立着整齐的氧气瓶，呼吸科的病人离不开氧气，走廊没有管道，加床的病人吸的是罐装的氧气。越往前走，越靠近起火的核心区域，温度越来越髙，虽然捂着潮口罩，我感觉脸上被烧灼的疼痛，眼前也像有个火球，干涩而又刺痛。吸着那灼热夹杂着烟雾的空气，感觉呼吸马上就要停止，缺氧让我感到眩晕，两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抬不起来。到目前为止，我想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往前，前面一定有病人！这不到一百米的走道，或许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耳边仿佛有病人的呻吟声，走廊的加床上的响动把我从第三空间唤醒，拉起那床框，连着病人，和床边绑着的氧气，拼命往外走。想叫走廊外的同事，摘掉口罩的一瞬，烟雾灌满口腔，烧灼的疼痛，让我发不出声音，血流再次灌满我的身体，用尽所有力气，拼命往外拖，不知走了多久，值班的医生和两个护士迎了上来，我们一起把病人和床以及氧气瓶拖到了走廊外。隆冬的凌晨二点，室外零下十度的空气，此刻觉得是如此新鲜，如此沁人心脾。
很快病人被转移到安全的病房，消防队到了，扑灭了余火，科主任来了，护理部主任来了，院长来了，清点人数尽在，病人安然。一个小时后一切恢复了平静。我回到值班室，镜子里是我吗？仿佛是从煤堆里爬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是黑的，洗面奶洗了几遍，鼻腔里的烟灰都没法干净，无奈只好放弃。
时间到了四点，忽然想起经历此番，该向家人报个平安。于是拔通了老公的电话，“亲爱的，刚才科里失火了。”“什么？”他一下从梦中惊醒，“几楼？你在哪？你跑出来没有？”我又好气又好笑“我没事，病人也没事，有惊无险，你睡吧。”咽痛让我不想聊下去。我后来想，这也许就是做为一个医生和一个普通人在危急时刻信念的不同。很多年后，老公还常常提起，火灾时候，氧气瓶随时会爆炸，跑都来不及，你有几个胆，还敢往里冲？然而那一刻作为一个医生，能想到的只有不能丢下一个病人。我想，不仅是我，每一个医生，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时光重来，我依然会义无反顾！
火灾这件事，因为及时控制，没有造成伤亡又涉及医院的社会影响，被严密包裹起来，很快被很多人遗忘了。每每想起这件事，我会觉得，大多数医生处在我的位置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此做为医生这个职业，和我老公这样的普通人相比，心里的大爱比寻常人应该多一点点吧。
作为呼吸科医生，工作二十年，经历了非典、禽流感、H7N9各种大大小小的疫情，当冠状肺炎到来的时候，我们严阵以待，湖北告急，医院筹建援鄂医疗队，科里没有一个人没有报名，因为我们的职业就意味着一种责任。只等一声令下驰援武汉。圆我的心中深埋多年的英雄梦。然而，我所在的城市也属于疫区，忙着救治患者的同时出发的计划被一再推迟。看着一个又一个确诊的患者康复出院，全国的新发病人逐渐减少，治愈的病人越来越多。我从未如此幸福，因为我是一个医生，通过我的努力可以治愈患者，可以传递希望，可以给别人力量。相信很多同行也有这样的感受，经冠状病毒一疫，患者对医生的信任度增加了，医患关系比以住和谐了，医生这个职业被社会的认可度增加了。
前几天我打电话在医院附近咖啡店叫外卖，店员比以往更加热情，坚持要免费赠送。我说无功不受禄，钱是要付的，不要钱咖啡也不要了。结果老板亲自送来就对我说了声：“谢谢，你们医生太了不起了。”就转身走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端着的不是一杯咖啡，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奖杯，里面装满了关心信任和期许……
今天，国内新增疫情清零，武大校园的樱花想来已经灿烂，她开在每个人的心中。因为有爱，有责任，心之所向，洒满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