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天意。
每次同学聚会,他急急地赶到,就有人附在他耳旁说:“她刚刚走!”
要不就是,他刚刚来,她就起身 ,说家里有事,不顾大家的阻拦离开。
有几次,他和其他人送她到门口, 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看着她一个人被路灯拉长的背影,心里有隐隐的不忍。
有一次,她刚走,他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追了出来。他替她叫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她一动不动的站在街边,又过来一辆车,她伸手拦住,留下满脸惊愕的他和敞开着的车门。
所有的时候,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和哀愁,喜欢和厌恶。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对别人淡淡的笑着,对他,冷冷的绷着。
又有一次,早春二月,又有人安排聚会,他早得着信儿,饭后要去唱歌。前头吃饭的时间,没有出现;等到他们开始k歌了,有人打电话叫他,他一推开门,看见她和一个同学正慢慢的跳舞,挪着步子,不时笑着;看见他进来,脸色立即黯淡了下去。后来,她和同学扎堆聊天,只要他到跟前,立马换地,又和男生掷骰子赌喝酒,看她端起酒杯那么不动声色的一杯接一杯的灌,他打开一瓶酒,凑到跟前说我也来我也来,轮到她喝酒的时候,他一把抢过酒杯,说我来替你喝。就为这杯酒,她急了,她绕过几个人,从他手里夺下酒杯,只撂下了一句话,我的事和你有关吗?就一饮而尽。看得出来,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大家都各自成家了,她还和他有牵连。
他坐在拐角,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酒,看她和同学夸张的唱着,闹着,心想,她变了,不再是曾经的那么单纯,那么的依赖他,就算是一杯酒,都不愿意他替她喝下。
看着他一个人坐在拐角,烟雾缭绕的样子,她的心突然有些疼。她在心里说,别怪我,不是我心狠,自从十年前你从我的生活中离开,就注定,今天我快乐与否与你无关,幸福与否,也与你无关。
而她又何尝不知道,每次当她匆匆离开,他的心里有多失望。也许他想找机会向她解释,解释自己当初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想,那样的痛苦我已经独自承受过了,我的心从那时已经冷了,何必再一次提起。于是她一次次的放逐自己,也放逐着他,如太阳和月亮,总是隔着地平线遥遥相望,却从来也不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她想,她之不原谅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惩罚自己,不该在那样的时候爱上他。
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怪自己,这么多年,放下放不下的,都过去了,为什么要一直纠结在心里,自己痛,别人也不轻松。 看着他惶恐的眼神,她会在某一瞬有些心软,劝自己,心平气和的和他谈一次,把这么多年彼此郁积的话全部说开,以后和其他人一样地相处。几乎在另一瞬,她又会恨自己,这个人伤你难道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给他救赎的机会,深夜里流过的泪,都是为了谁。
于是那一夜,唯一的一次,她喝的大醉。说大醉,其实酒并没有喝多,只是到后来,她喝着喝着,突然哭了,泪水如决堤的湖,宣泄而出,任谁也劝不住。旁边早有人递上餐纸,婉言相劝,也有人凑到他跟前,说,你不去劝劝。 而其实他和她的故事,同学又怎能不知。大家只不过有意无意,愿意看到他们彼此原谅,不愿意看到曾经的爱人,变成今日的陌路。
他端着两杯酒,站在了她的面前,酒,递到她手里,说,喝吧,想哭就大声的哭,别藏着了,十几年了,不要委屈了自己。他的话似乎有魔力似的,她听后,反而不哭了,接过酒杯,冲他笑笑说,干了,自己先仰起头喝干了。放下酒杯,倚在他肩头,大哭。有那么几分钟,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音乐也安静了下来,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他为她一见倾心,她为他倾国倾城。
可是,十几年的时光,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带走的不仅是岁月,还有爱。当他们站在河流的两岸回望,走不回去的时光,走不回去的爱人,走不回去各自的生活。很多时候,爱人间错过的,不仅仅是一个季节,一个花期,其实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今生,来生,或许永远都牵不着彼此的手。
而她,倚在他肩头,仅仅是几十秒的事。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抬起头,看看四周,说,我喝多了,今晚,此情,此景,让我太多的想起了青春,可惜我们都老了。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淡漠。他想,她真的长大了,学会了变脸,像六月的天。
她拎着包,又一次从他的身旁走过,晚风中飘过淡淡的香水味儿,却不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而他终于知道,错过的,不仅是爱人,还有那不可挽回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