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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娘有五个儿子,五个儿子的名字都是以狗的毛色来命名的,从大到小分别是黑狗白狗花狗黄狗八狗。
老大黑狗在那年闯关东时去了东北,后来在那儿安家落户,生儿育女;老二白狗在县城的汽车队当司机,老婆孩子住在村里;老三花狗在省城当工人,娶了郊区一个卖豆腐的女人做老婆,在省城安了家;老四黄狗因为那时兄弟多,爹娘给他的三个哥哥娶完媳妇后借的到处是债,他到了适婚年龄,家里实在是没钱给他请媒人说媳妇,再加上他又有说话结巴的毛病,有好事的婶子大娘给他提亲,也都是有残疾的姑娘,所以几年后就去了十几里外的村庄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只有老五八狗跟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后来找了一个同村当民办教师的老婆。
八狗结婚时,住的是偏房,那个年代还没有女方给男方要房要车的习俗,当然那时穷,也买不起。哥哥们也都是先在那间屋子里娶的媳妇,后来自己挣了钱才盖房子搬出去的,所以八狗的媳妇也是按照他们家的规矩,结婚后在偏房里住着,等有钱让他们自己出去盖房。
可八狗的这个民办教师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在那间冬冷夏热的屋子里过了没有两个月,就闹腾着要住在正房的公婆和她们换房。公婆当然不肯,民办教师就躺在院子里撒泼耍赖,高声喊着公公的名字又哭又闹,不给换房不起来。
才结婚几天的八狗对老婆言听计从,不敢去制止为自己争取权益的老婆,就劝父母:您们就依了她吧,要不然这个闹腾法,到时候您二老气出病来事小,要是您儿媳妇和我离了婚,您们还得花钱娶儿媳妇不是?再说了,就是皇位您们这个岁数也该让儿子继位了,何况是几间破房子?
三大娘老两口觉得幺儿说的有道理,再说父母都有疼小儿的习惯,就在犹豫迟疑态度暧昧的当口,他们屋里的那几床旧被就被民办教师给扔了出来,高高兴兴地把她的东西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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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娘老两口没想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换房子的事被白狗媳妇又是写信又是拍电报的和仨妯娌一说,遭到四个儿媳的严厉谴责。黑狗媳妇信里训斥公婆不能一碗水端平,儿子都是亲的,为什么厚此薄彼,没有点做家长的公平公正;花狗媳妇特意从省城回来,质问公婆这件事他们做的是否合理?非要他们在村里人面前拿出个态度来,要不然这件事没完。
白狗媳妇更是跟在花狗媳妇身后,添油加醋地描绘着公婆对幺儿两口的偏心,两个人一唱一和,连珠炮似的连番轰炸,三大娘老两口象被批斗的右派分子,就差给他们戴纸糊的高帽子了。
只有黄狗媳妇没有直面斥责公婆的不是,只是让亲戚捎了信来,说虽然在农村习俗上,自己不应该管这个家的事,可谁让自己是这家的媳妇来?那就有权利发表一下意见:对有这样的弟弟弟妹感到痛心,对有这样的公婆感到悲哀。幸亏自己是娶的男人,如果在这个家当媳妇,得早早被气死。
三大娘三大爷面对着重重压力,想要找八狗媳妇要回房子,刚走到院里,民办教师就把正房的门插上,在里面大声地哭闹着,怒骂着哥哥嫂子们合起伙来欺负弟弟,还有没有一点手足之情?你们能耐,你们孝顺,有本事把老的接到你们院子里去?也就是我们不嫌弃老人,和他们住在一起,就这样你们还来挑事。
老两口一听,怕儿子们再为这件事吵起来让外人笑话,就好言抚慰着怒气冲冲的两个儿媳,答应老两口以后的所有收入,除去吃饭外,全部贴补给其他几兄弟,这才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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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每年收成下来,三大娘老两口总是留出自己的基本所需,其余的都补给了儿子们。当然,在背后,儿媳们都觉得公婆对自己不公。老大老三觉得自己离得远,肯定是靠着爹娘近的沾光;而老二老五就觉得远的香近的臭,这是人之常情,爹娘在背后说不定给他们什么好处哩。
一直到了七十多岁,老两口实在干不动了,三大娘又患了眼疾,就把地分给了儿子们,把他们召集起来,想商量商量让他们养老的事。
那几年在农村有一个习惯,有两个儿子的老人自己不能做事了,两个儿子一家养一个。离得近的,老人还有机会住在一起,早上起来洗把脸,分头去养自己的儿子家吃饭,晚上再回自己家睡觉;如果离得远,那就只能吃住在儿子家,一般那样的话老两口很少有机会见面,彼此的情况只能通过别人才了解一些,但也很少有小辈人有耐心和他们说话了。
到了三大娘这儿,因为她的儿子太多了,那个法子没法实施,一家人就开始商讨别的可行的方案。
那时她那嫁出去的四儿子黄狗在几年前也打道回府,在丈人家尽完了义务,把丈人丈母娘都发送完了,总觉得那是异乡,住在那里心里不踏实,就带着老婆孩子回了村。
三大娘召集儿子们时,也通知了黄狗。黄狗媳妇站在家门口,冲着公婆的院子大骂:两个老东西还真老糊涂了,不知道娶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们该养的是我爹娘的老,没有义务去养你们。
黑狗花狗毕竟生活在大地方,又都有工资,所以提议他们出钱,让家里的白狗和八狗伺候。那几年白狗媳妇正在看孙子,声称分不出身来,白狗也回忆起儿时自己睡在土裤子里,屎尿快淹到了脖子,爹娘也没时间管他,想起来就觉得这样的爹娘就不该养他们;八狗媳妇早在十几年前,就丢了民办教师的工作,为了两个儿子能找到媳妇,拼命的挣钱,每天干完自己的活再去给别人帮工,也说没有那个闲工夫。
养老的事商量了一次又一次,方案拟定了一个被否定一个,不是这个不愿意,就是那个不接受,这件事一拖再拖,直拖到一年多后,在三大娘老两口吃了一年多由大爷主厨,每顿一碗半生不熟的疙瘩汤之后,三大爷突发疾病去世,剩下三大娘一个人连疙瘩汤也吃不上了,才在村长族长的合力撮合治压下,制定了他们家的养老方案。
除了嫁出去的三儿黄狗,其他四个儿子每家伺候三个月,由老大开始。老大老三因为路途遥远,母亲这个岁数,经不起长途颠簸,只好每年回来伺候老母。和三大娘挤在一间屋子里,吃喝睡觉全在那里,等做满三个月,把老娘移交给下一任,他们再打道回府。
这种情况维持了两年,三大娘识趣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各家都才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只不过不像别的农村去世的老人一样,每到祭日节日的能得点纸钱,因为儿媳们都信奉基督教,烧纸钱这种中国习俗违背洋教规律,所以被他们摒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