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拿病历单给陈医生时,隔着走廊,远远地看见他办公室没开灯,门口有橘红色的火星明明灭灭。他靠着墙,一支烟还剩三分之一。
跟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抽烟,那双握手术刀稳如磐石的手,夹着烟却有些颤,骨节微微泛白。
“她怎么样?”陈医生问得很轻,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发现太晚了,情况不大乐观,不过病人精神蛮好,情绪也不错。”
“她总是这样,爱逞强。”
一大截烟灰抖抖嗦嗦落在鞋子边上,陈医生竟浑然不觉。可能薄烟缭绕让人产生幻觉,透过镜片,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隐约有泪。
02
他说的“她”,叫鹿绿,两字同音。三天前接到的病患,当时肚子疼得几度晕厥。陈医生看到她的时候明显身体一僵,表情复杂,随后主动申请将病人交给他负责。
她很年轻,刚过二十四岁,脸上画着得体的淡妆,很瘦,单薄地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我给她做检查,尽管疼得不轻,她还是很客气地道谢,在感觉好些时,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笑容明媚,很真诚地跟陪同的家人说没事。
“她是好姑娘。”陈医生狠吸了一口烟,神情恍惚。
“我还欠她。”
03
彼时,陈医生还不是如今年轻有为的陈医生,他是陈放,一名医学生。鹿绿毫无征兆地闯入陈放的生活,正赶上他的情伤愈合期。
可能为了从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中彻底抽身,或者,为灰暗无光的失恋岁月增色添彩,陈放第一次遇见鹿绿,就用套路得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她的名字和她特别搭,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像鹿一样,灵动,善良,美好。”陈医生点了第二支烟,我坐在走廊长椅上,没有说话。
有些爱情讲究先入为主,有些讲究恰逢其时。很可惜,那会儿,他们一个刚失恋,一个正热恋,两样都不占。陈放也并没有用太多心思,只是偶尔联系,无关痛痒地互相问候。
失恋如同一场重感冒,有药甚好,没药倒也不致死,自己也会好,只不过一段时间之内没力气,形容憔悴而已。鹿绿没做陈放的药,不久后,自己也病了一场,恍恍惚惚地扛过去,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04
陈放找她聊天,谈及第二次失恋已是一年后。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拿自己开涮,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里藏着关切。
她陪陈放绕着校园一圈一圈地走,春寒料峭的季节,陈放后知后觉地问她冷吗,她吐吐舌头,笑称自己属火性。
末了,她说:“真庆幸今天赴了你的约,因为我知道,失恋的时候还没有人陪有多难过。”
他忽略了三个字:我知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经过怎样的孤独难眠,才总结出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