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放开算盘,伸张腰肢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又懒洋洋的倚在台上,右手四指渐次落下,碰的木制的柜台哒哒作响。
说来也怪,沈舒窈刚刚进来时客栈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呼喝之声不绝,可自从提到陆无寻和五始真人之后所有人似乎都成了哑巴,安安静静吃饭喝酒,间或望同伴一眼,也是匆匆闪开,仿佛害羞了起来。
张钺是唯一一个言笑无忌的,只听他大声道:“这家客栈真是古怪,一会儿吵得让人心烦,一会倒安静得像个棺材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何必语带讥讽?老和尚和小和尚进食素来是不讲话的。”左近一桌上坐着三个和尚,一老二少,老和尚已经将自己面前的粥喝地干干净净。此时放下了筷子,双手合十,双目微垂,目视下方,一副悲悯的神色。
张钺右手食中二指夹着酒杯,悠悠然站起来,走到和尚那一桌,将酒杯在两个小和尚面前晃了晃。那两个小和尚都是十七八岁年纪,一个眉目清秀,另一个却是浓眉厚唇,还有一个朝天鼻,一俊一丑,格外显眼。
两人也已喝完了碗里的粥,但是这碗实在太小,看起来即便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都吃不饱。眉目清秀的小和尚砸吧着嘴,目光随着张钺手中的酒转来转去。另一个小和尚却看到不看他一眼,只是端起来空碗,又将碗底细细舔了一遍。
张钺嘴角噙笑,将那酒放在桌子中间,轻声道:“两位小师傅,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来问问你们,这酒香不香?”
清秀和尚喉咙上下动了动,只是没发出声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小和尚犯馋了。
老板娘又展了展腰,似乎不经意的说:“这是本店珍藏了几十年的陈酿,今日才取出来,怎么会不香?”
张钺这次却不生气,反而笑着问:“那老板娘,这酒和尚可喝得?”
老板娘认认真真回答道:“这是谷物所酿素酒,有什么不能喝的。”
老和尚眼睛眯了起来,口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又道:“静心、静尘,施主但有所问,依心而答,不必迟疑。”
清秀和尚连忙点头道:“是,师傅。”
却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对另一个小和尚道:“静尘师兄,碗已经很干净了,你为何还要再舔一遍?这位施主的酒明明很香,你为何又能无动于衷呢?”
静尘放下碗,道:“碗已干净,可我的心还不静,我非是无动于衷,只是这碗就是我的灵台,有了欲,将它擦干净了就是。”
老和尚点点头,表示赞同。
清秀和尚静心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仿佛极为困惑,老和尚见状摇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张钺道:“静心师傅,你师父和师兄打什么禅机尽管让他们去,你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静心回过神来,连忙道:“怠慢了施主,这酒是香的。”
张钺又问:“那你们是怎么到这家客栈来的?”
静心恭恭敬敬回答道:“是陆无寻陆施主带我们来的。”
张钺心头一跳,暗道果然如此。想了想,轻声道:“你们放着好好的寺庙不待,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北国做什么?”
静心迟疑了片刻,看看师傅,又看看师兄,见两人没有阻止之意,便道:“我们是为了做一件大事。”
张钺道:“什么大事?说来听听,或许和万言道长是同一件事也说不定呢。”
静心毫无心机,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听师傅说我们要来做一件大事,或许师兄知道呢。”
张钺笑了起来,“小和尚倒是滑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废我一番口舌,那静尘小师傅,你来说说看。”
静尘目光有片刻凝滞,指着桌上的酒道:“这杯酒我可以喝吗?”静心眼睛瞪得溜圆,愣愣的仿佛更加糊涂了。
张钺道:“自然可以。”
静尘拿起酒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随即双手合十,对着老和尚道:“师傅,弟子未能禁欲,犯了贪戒,请师傅责罚。”
老和尚睁开眼睛,满眼都是笑意,哪有半点弟子犯错内心沉痛的样子,只听他道:“也好,为师便罚你禁言一日,一日内不得与人言。”
静尘抿嘴合十,稽首为礼,竟然已经开始禁言。
张钺瞧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没想到泰屋山妙守大师这般有趣,小的滑头、老的无赖,不过小爷我已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便不再骂你们了。”
他忽的跃上一张空桌,俯首四顾,朗声道:“众位请了,在下是雪域谷张钺,在座的无不是像万言道长、妙手大师这样的前辈高人,本不该由我这个小辈出头,不过诸位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你们怕,我可不怕。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诸位来此都是为了一件大事,又都是被陆无寻引至此处,是也不是?”
客栈里所有人都望着他,有人疑惑、有人不屑,更多的却是摇头不语。
张钺心中了然,冷笑道:“原来你们都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