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厨柜灰尘时看到抽屉里还有很多盒毛线,很多年前买的了。有蓝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和枣红色的。我问女儿:“看到我的雄心壮志了没?买毛线的时候想着给你们织毛衣穿。结果一放就放了这么多年!”在她们上小学低年级时有一年冬天和隔壁邻居小燕切磋织衣技术,兴致勃勃的一口气给她们每人织了2件毛衣,而且针法花样都是流行时尚的。现在拿出来看都不记得是怎么织出来的了,好佩服自己也有手巧的一面。
大女儿说:“妈妈,那你给我们织手套吧。天气冷了,我们还要写那么多作业,手指都要冻僵的。”是她的需求激起了我的动力。于是拿出编针和毛线“重操旧业”。
朋友问我是怎么学会织毛衣的?说来话长,1992年我家姐姐初中毕业没有考上中专。当时我读小学三年级,在当时考上中专师范农校什么的就等于考上了“铁饭碗”。我家姐姐没有再继续读书了,应村小学校长的邀聘做了名民办代课老师。她教二年级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兼音乐老师……在当时女孩子家有读到初中毕业是少数,能在村小学做民办代课老师也是少数。她也是学校里最年轻的女教师,其中很多老师都是教过她的老师们。姐姐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条花裙子,那是我第一次穿裙子。身上满是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姐姐的工资是60元/月。
那年10月份39岁的爸爸赴圩回来的路上突发脑溢血倒在路边不能言语,幸好同行的乡亲伯伯反应及时用手推车把父亲送医院抢救。那天放学回来的下午在竹林里玩耍的我得知这个消息:“你家爸爸晕倒在路边被送去医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回来,都不会说话了。”哥哥在镇中学住校,妈妈下午赶去了医院。当天晚上就我和姐姐在家,冷冷清清的。她把剩饭剩菜加热了下给我,她也不怎么会做饭,土柴灶,老房子的厨房暗暗乎乎的,家里刚通上电,装的是25瓦丝灯泡昏黄的。我没喟口就上床睡觉了,越想越害怕想到村里人传言父亲说不出话来不省人事不知几时能出院回家……我躺在床上就呜呜的哭起来!姐姐站在房间门口问我为什么哭?我说:“他们说我们的爸爸回不来了,我们会不会就成了没爸爸的孩子了啊?”姐姐也害怕了,她走过床边来和我一起哭,我们都没有吃晚饭。
2个月后,爸爸出院了。我放学回家在屋后的竹林里就看到爸爸在屋檐下倒茶叶,清洗茶壶要泡茶。爸爸在医院住了2个多月变白变胖了,但是说话不利索了,医生嘱咐他不能抽烟,不能吃鸡和大头鱼等带易发病的食物。一时间连着好几天都有亲戚来家里探望,热闹了一阵子后家里归于平静。爸妈继续种田,我继续上学,姐姐继续代课教书,只是家里伙食紧巴了,母亲说欠下了债务。
冬季期末考试结束后,姐姐就在镇上拜了个师傅开始学做衣服是一家裁缝作坊。说师傅可以联系广东,浙江一带的制衣厂介绍进厂打工,学徒3个月。过完春节即1993年,姐姐已满16周岁可以拿到身份证了。
1993年春天还没有结束,在《外来妹》电视剧火爆全国各地重播了几遍之后我的姐姐成了外出打工妹中的一员。她去了浙江省慈溪市的一家针织制衣厂,很偏远,据说冬天比我们赣南还要冷。
姐姐每一个星期都会往家寄2封信,一封写给我的,一封写给爸妈的。镇上的邮差骑着自行车送到我们学校来,各家的信件汇票都经由各家孩子或老师代收代转交。每每收到姐姐的信都会在班上沸腾一下子,小伙伴们很好奇很羡慕我能够通过姐姐的信了解到外面的世界。三年级下册正是有练习写作文写各种运用文格式的时候,我的作文日记总是写得好,语文拿作范本在班上朗读。姐姐外出3个月后,家里收到了第一张汇款单200元。这时,爸爸会带上身份证户口本拿着汇票到镇上的邮政储蓄所兑现。村里越来越多外出打工的青年子弟,大部分是进了制衣厂或电子厂流水线。爸爸每收到信都会念给妈妈听,妈妈不识字。村里乡亲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都是谁家孩子又写信来了,汇了多少钱回来,过年会不会回来。进入腊月就盼着外出打工者回家,春运很难,一票难求坐地起价,超载,车祸成了热门词。大巴车顶上绑着高高的行李包,一到镇汽车站就往地上扔行李包。
姐姐出去的第一年没有回来过年,一是因为制衣厂的订单多要赶货。是出口单,外国人可不过年,往往是中国人过年时节外国佬就下订单崔交货。二是姐姐刚去不满一年,不能请假,工资也不多,慈溪市离赣州远没有直达的大巴车。姐姐在信中与我分享了她在厂里如何过年的,厂里也举办了职工联欢晚会,她的个人演唱《红梅赞》得了金奖,红包500元。她说浙江的饮食不习惯,没有辣椒无味,让妈妈寄包裹寄点辣椒酱豆腐乳去。闲暇时最喜爱做的事情就是给家人织毛衣了,她跟厂里会织毛衣的姐姐们学,一学就会,一看就懂。把对家人的思念一针一针的编织在毛线里,就成了一件一件款式别致的毛衣。
我至今想起那幕都会潸然泪下,那是1996年春节后的初三早上,姐姐推着一辆28寸高的自行车在屋后竹林边喊:“妈妈,我回来了!”我们刚吃完早饭不久,妈妈在厨房洗碗筷听到叫唤她的声音奔跑到后门,定睛一看是她的大女儿回来了。母女俩相拥而泣,泪流满面相扶着单车进屋把5个大背包御下来。一时间我家破旧的土瓦房子里挤满了乡亲们,他们闻讯而来看看望姐姐,她已在外面度过了3个春节。我欢快的跑到菜园子里拔蒜苗炒腊肉,蒸香肠让姐姐饱饱的吃一顿饭。
姐姐一一解开背包,里面装着的是一件件毛衣。她边拿边说这件是给爸爸的,那件是给妈妈的。她分别给哥哥一套蓝白边相间的运动服,给我一套红色运动服。还有毛背心,外套,运动鞋。给爸爸定做了一双45码的波鞋。当时很时尚的波鞋,她说是坐公交车到隔壁镇的鞋厂定做的,爸爸的大脚一定能穿。这双鞋爸爸至今还能穿,已过去22年了。我们当时叫它“小船”。
而我就这样在小伙伴们当中穿上了时髦的毛衣外套。哥哥已上高一,我上五年级了。家里的债务已偿还清,也买上了30寸大屏幕的黑白电视机和自行车。姐姐休完假之后又到去浙江打工,直到我上初中。她依然给我写信,给家里寄汇票的金额也越来越高。
我和哥哥的学费都是姐姐承担着,直到我2002年大学毕业,她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