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鼠年的第一天,大年初一。我是在赣中偏西的一个乡村迎来这新岁的第一天,远远的,已然听到鞭炮和烟花炸响的声音,虽然才是临晨四点多。
到昨天为止,我在乡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今年回乡特别早。一方面是由于,姐姐的女儿要出嫁,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舅舅是要坐首席的,除非不得已,必须出席婚礼。琴琴一直是我家人中的一个,出生后第一次来我家,夜哭得很厉害,但我抱着则不哭,大家啧啧称奇又觉得顺理成章,因为亲情就是亲情。她小时候住在我家,是我爸妈带大的。现在,这个在我们眼里还是个孩子的姑娘,突然长大嫁人,而且有了孩子,对我来说,见了孙辈,这种措手不及的恍惚,突然让我感觉成长!
另一方面,是因为前一段时间长期的脑力付出,加上熬夜,让人疲惫,“周郎”才尽,脑子不够用了,急需休整,于是匆匆赶回乡村。乡村对我这个游子,不离不弃,让我感到心神安然。我在这里,呼吸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到园子里采摘老父亲种的绿油油的蔬菜,用浓郁的菜籽油,煎炒着香喷喷的土鸡蛋,用乡音土话聊着天,与一个个正在老去和即将老去的老辈人打招呼……每天10个小时以上的深度睡眠,让我感觉满血复活。更主要是,我带回来我家的小子,一个正在这个年龄沉迷网游和魔幻小说的男孩,我希望一种断网断智能机,陪伴着走过沧桑岁月爷爷的日子,能让他心神澄净一些。这些天来接触的人与经历的事,生活用它无声的教育,应该能唤起少年内心的波澜。
今年过年有些特别,偏僻的乡村也不例外。围绕某一种病毒发生的和传扬的,使得气氛紧张,今年的拜年会与往年不同,让我更加怀念从前。乡下的过年才是真正像过年,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家家户户起来放鞭炮,“开财门”,一家老小穿上新衣,晚辈跟长辈拜年,家里孩子多的,叽叽喳喳,更是显得特别热闹。农村结婚早,世系繁衍快,四世同堂的很普遍,人越多越有福气,人丁稀疏,则是一种隐痛。早早吃完饭,大家先是到家族祠堂拜祖先,然后是聚到一起,按照辈分年龄,一家一家登门拜年,互道贺喜,敬茶、散烟,满屋满巷的人,热热闹闹。初一拜年,除了贺岁,还有一个微妙的作用,就是邻里之间关系的修复,一年360天,难免会磕磕碰碰,吵架斗嘴,闹下矛盾,又谁也拉不下脸,就在初一那一天,交代自己家的孩子,“去,到xx伯(叔)去磕个头”,而自己往往先不露面。另一家,则特别注意,拜年的人里面,跟我闹矛盾的那家有没有人来,如果他家孩子来过,则也会派自家孩子去对方家。当然,如果对方亲自登门,当面一个敬礼一个回,递上一支烟,说上几句热心的话,“一笑泯恩仇”。
这些年乡村有大变化,家家都住上了小楼房,有了抽水马桶和热水淋浴(是当年城里媳妇在乡村最难适应的),村村通了公路,屋前屋后卫生状况大大改善,晚上有路灯照明,公共设施也逐渐丰富起来。前些年,网上有很多关于乡愁和乡村凋敝的文章,让人感觉“为赋新词强说愁”,乡村转型中是会存在一些问题,但不至于那么悲观。相反,我倒是比较乐观,我相信乡村中蕴含巨大的自我调节的力量,自有它的活力在。“三农”专家温铁军教授认为,当前某些地区的城镇化不宜用力过猛,要尽量保持乡村应有的状态,我也以为是。
数年前,与回乡清明祭祖的堂兄聊到乡愁和乡村的状况,他说我们这一辈人一定会回来的,毕竟是从这个窠里面出去的,我们的根在这里。这里的土地,埋着我们的祖辈父辈,留下了我们童年的记忆,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和简单的幸福。下一辈人,我们的孩子一代、孙子一代,他们回不回来,随他们去,不必太强求。我也深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