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这个略微终极的问题,起因是一棉告诉我,她好像从没有过人的智慧,从没有真的成为过“人”。我问她,什么是人的智慧。她说就是一种通晓人事的灵性。上辈子是人,这辈子还做人的,会比较灵;上辈子不是人,这辈子转生为人的,可能就要花很多时间学做人。她说自己这辈子也还没完全进化成人。
这么一想,我也还没,不过顶着一个“人”的躯壳,还在漫长的修炼途中。
那上辈子我是什么呢,一定要知道吗,有这么重要吗。是的,知道自己是谁,才知道该怎么活着,这辈子活着,就是要慢慢明晰上辈子在哪里。
而且我好像真的知道。蜉蝣的梦做过很多次,那个地方我没去过,又比别的地方都熟悉许多,相似的场景里,有莫名的亲切溢出来保护我。我看见了其他的蜉蝣,以蜉蝣的视线看见了植物与土壤相接的部分,看见死前最后的景象,水面无声,落日温暖到不觉得悲伤。如果我曾是其中一只,我没有刻意想起这些,但常常感觉到自己必须对得起“转世为人”这件事。
所以这一世有胳膊有腿了,有一颗拳头那么大的心了,我真想活得更用力,尽量抓住我想抓住的那些。其他人屑与不屑,并没有太大关系,有不一样的前世,今生则不需要活到相同。他们从不是蜉蝣,我也从不是人。所以我总会觉得不够不够,还不够,因为上辈子是个晨生夜亡,一切都太来不及的小昆虫。
一天时间,我来不及和世间万物谈一场恋爱,甚至道别,可我实在太想和世间万物谈一场恋爱了,痛也不能怕。横竖今世也总是错在,用谈一场恋爱的态度去对待一切向往的东西。可是我改不了,也不要改了,因为这就是我之所以还活着并要为一些事情倾尽心力的缘由——我曾经那么的来不及。
光是想到已经历过许多次昼夜更替,日月盈亏,人世里的执念和伤痛就足以变成满满的幸福感了,对蜉蝣来说,“明天”是多遥不可及的梦啊,可是我度过了这么多个“明天”,这些“明天”里包含的好和坏,对我都是恩赐,是我埋怨不着,唯有心存感激的。
小小的虫子,竟能拥有几十年去体察身为人才产生的悲喜,尽管无法通晓,无法具备那一点人的灵性,我想我也很快乐了。要绕多少远路,付出多少时间去学着成为一个人,我都不遗憾。还走在成为一个人的路上,这样就好。想到还会有下辈子,想到目前这个我,只是暂时的呈现,还会转世,还会相遇,就不再害怕生死。
如果不是蜉蝣,我可能是别的什么,我还想继续找下去。
这个世界真好,当一个人真好。一棉,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体会不,我相信这都是很好的事,是完全用不着担心的。总有一天,偶遇那个最最熟悉的自己,就一点儿怀疑都没有了。